于谦俯身去捡,手臂伸到半,脑海中突然闪过个念头。他吓跳,连忙摇摇头,想把这个荒唐想法甩掉。这太胡闹,身为朝廷命官,岂能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?可他越是想尽力摆脱,那想法越是在脑子里生根,竟然不受控制似地自行生长起来。等到于谦意识到不对时,它已变成个完整计划,除此之外别无他法。
犹豫再三,于谦用力捏捏眉心,走到太子身旁:“臣有个办法,不知当讲不当讲……”
就在两人伏低身体嘀咕时候,梁兴甫正站在湖神庙前,朝着那十几栋架阁库凝望。他知道太子就藏身于其中栋,却点不见焦虑,视线略略高抬,把注意力放在半挂天中蟾宫。
“当初与你爹第次碰面,也是这样个月夜。”梁兴甫负手而立,提到吴不平口气,像是位熟稔故友。
在他身后,吴定缘被捆在根幡杆之上,热气腾腾鲜血从鼻子流出来,划过下颌,再滴落到土地上,看起来凄惨无比。梁兴甫熟悉人体每寸结构,知道怎样折磨才能呈现出最大效果。
来十几间架阁库,所以故意折磨吴定缘,想把太子引出来。
这是个再明显不过圈套,梁兴甫甚至不屑做出掩饰。
怎办?
太子与个小捕吏孰轻孰重,如何选择显而易见。他们完全可以趁梁兴甫折磨吴定缘时,从另外个方向离开后湖。可是朱瞻基抿紧嘴唇,双拳握紧复又松开。而于谦也没有劝说“大局为重”之类话,眼神往沙地上瞟去。
远处怒骂阵紧似阵。朱瞻基霍然起身,狠狠拍巴掌书架,激起片灰尘:“昨日那家伙在扇骨台救过命。若对介小吏本王都要忘恩负义,日后史书会怎写?得去救他!”
“去你妈!
于谦闻言,脸色如释重负:“殿下真是……取义。”他本来想说孟子舍生取义,可又觉得不吉利,只好勉强吞下前两个字。
朱瞻基谨慎地把头靠近敞窗,朝外看去,可惜从这个角度看不到情形,只能勉强分辨声音从百步开外湖岸边传来。于谦曾来后湖参观过次,他记性甚好,蹲在沙地上用手指画出个梁洲布局草图。吴定缘被折磨地方,很可能就是在湖神庙附近。那是梁洲除黄册库之外唯建筑。
“得想个什办法才行……”朱瞻基盯着沙土。救人固然重要,可也不能直接出去送死。
他们面对唯——也是最大——障碍,就是梁兴甫。朱瞻基勉强算是与之交过手,知道这人最可怕不在技击,而在那不为万事所动沉稳漠然。面对这种对手,你会感觉有头巨鲸倾压而至,无论你做什都无法改变它前进轨迹。
于谦也走到敞窗前,想要看个仔细,脚边忽然“啪”声,似乎有东西落到沙地上。于谦低头看,原来是那个从吴定缘家拿出来小香炉。他刚才脱掉湿透官袍时,把它顺手在腰带上系牢,这会儿绳索松垮,香炉便掉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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