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颇有先见之明地将肘子细细剁碎,但爸吞咽能力变得很差,被喂几口便再吃不下去。取毛巾擦擦他嘴,便掀开他盖着软被,给他揉腿。
这儿护士虽然大多奶大腿长面目姣好,但奈何个个年纪太小,总疑心她们对待老年病人未必上心。揉会儿爸腿又搓会儿他胳膊,他虽未偏瘫却也卧床多日,怕他长出褥疮。
老袁两条腿瘦成枯柴模样,内里水分早不知被什人抽干,他皮肤布满白花花藓似裂纹,埋着头,揉着,搓着,满手皮屑。
“袁国超,小离还没醒,不过医生说恢复情况挺乐观,只要用狠进口药多半能康复——你说咱们怎就摊上这样邻居呢,从头到尾毛不拔,自己闺女出事也不顾,治病钱全是老娘皮垫……”
“还有,您儿媳妇在跟您儿子冷战呢,明明已经杀青回北京,偏不肯理人……不理就不理吧,什脾气,都是让脑残粉给惯……”
去医院才知道,爸病情有变。
大惊,全身发抖,质问爸主治医生:“你不是说他病不打紧吗?”
“对年轻人来说,受那点脑挫伤是不打紧,可对老年人来说,全身各器官功能下降,种毛病极有可能引发多种并发症,何况老先生本就有长期肝病,能拖到现在已经不容易。”
这位大主任指指爸对床那个老人,宽慰说,老年人病情跟中国股市样,涨涨跌跌出人意料,天个你看不懂花样。你看你隔壁老先生,上分钟还要上呼吸机,下分钟就又能摸着护士手揩油,病危通知都发出过好几回,就是不肯咽下最后口气。
他说这话时神态轻松,还能讲笑话,抖包袱,可十分不喜欢这种置人生死如鸿毛态度。
“老娘皮总算答应出任《遣唐》舞美指导,听Skylar……就是前几天跟起来看过你那个丫头,听她说老娘皮已经上任。猜她也不是真想以这种方式重回舞台,主要还是想给小离病多攒些钱……”
偶尔
夹杂着专业术语病因没听懂,但是病情懂,治疗脑病药物引发肝功能衰竭,爸肝坏,这回是彻底坏。
医生轻描淡写地吩咐,目前情况还好,不过那天什时候来也不好说,你做家属有个心理准备,老先生有什想吃想用,趁这最后日子都让他实现吧。
把水果放在病房门口返身又走,走挺远路,买半斤卤水肘子,瓶黄酒。
跨入门内看见爸,他平躺在床,睁着眼睛,似乎听见走向他脚步声,朝转过脸来。
眯着眼睛打量他会儿,张黑魆魆老脸,发却银白似雪,确认他嘴不比上次见他时更歪,宽心地扬起手腕,抖抖手里东西:“袁国超,你心心念念惦着卤水肘子,明天还给你带,每天都给你带,配着二两黄酒,吃到你腻为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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