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回
占到好位置，就在窗洞前，可以清楚地看到教室里每个角落，听到里面每个人讲话。注意到，上校明显瘦
，额头和眼睛显得更大，但不亮，没光。他平时眼睛和额头亮亮
，会发光，现在额头上有
团像梅花黑印子，看上去灰头土脸。后来发现其他好多地方——手背、手臂、下巴，白汗衫胸前、肩头、背上，都有这样朵朵黑梅花。
知道这是猫爪印。
其实，他穿白汗衫除领子和袖口还有些白模样，其余部分都黑不溜秋，都是黑煤灰和猫爪印。这会儿他手被反剪着，站在讲台上，
像十四岁样没声响，声响就脸红；父亲是老虎屁股摸不得，张口要骂娘，出手要打人；爷爷是半只喜鹊半只乌鸦，报喜报丧肩挑。爷爷平常不骂人，骂人就是报丧，你会很难过。爷爷这顿讥讽数落，洪水样，把表哥心情彻底冲坏。看他言不发地离去，脚步沉重得要死，像只落汤鸡，鞋子里灌满泥淖。
追出去，陪他起走，想安慰他。从他脚步声中听出他愤怒和痛苦，却不知怎
安慰他，啰里啰唆通，感觉都是废话。开始他不理，只埋头走，步子又快又重。后来他突然发火，先骂句脏话，然后口气骂道：
“全是神经病，把个头号阶级敌人当亲人看待，简直瞎眼！看他们都中毒，没有阶级立场，没有g,m觉悟，最后必定要害人害己，害当不成小队长，害你当不成红卫兵，害自己当反g,m分子挨批斗。”
心情也下子变得阴沉沉，像走在出丧路上。们默默地走在阒静弄堂里，初升月光把边墙头照得灰亮，弄堂里却越发暗黑，几乎不大看得见路面，只听见们交错脚步声，会儿咚咚，会儿沓沓：咚咚是在青石板上，沓沓是在鹅卵石上。直到走出弄堂，踏上公路，看到月光明亮饱满地铺在沙砾上，们脚步声也随之消失，像被月光收走。表哥这才开腔，对说今晚要审问太监。
问：“胡司令不在，谁审？”
他说：“当然是们。”
三三
表哥说“们”是指红卫兵们，全体红卫兵，地点是在初三甲班教室里。因为没有在广播上通知，没有个大人来，来都是红卫兵和像这样向往当红卫兵g,m少年，另有些来凑热闹小孩子。们到时候红卫兵们已经满满地坐在教室里，小瞎子站在讲台上，正在对大家讲话。教室外，窗门前，挤满像这样人。因为来得迟，挤不到窗前，听不清小瞎子在讲什。
突然挤在窗前人嗡声散开，都往教室门口挤。原来是上校被押来！他在们群准红卫兵夹道簇拥下，由肉钳子和野路子押进教室。进教室，口号声拔地而起，都是老套长串“打倒”。虽然人没有以前多，但声音挤在教室里，感觉比以前还要热烈，还要震耳朵。
趁红卫兵喊口号时，们又重新抢位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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