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午后,天色已昏暗如夜,乱云涌流中,有青蓝电光穿刺如戟。飘风骤起,愈安宫檐下风马铮铮乱响,四处窗门碰合,不多时,疾重雨点便如鞭子般抽下来。
缇兰立于北窗前,天地漆黑,密白雨帘阵阵被风赶着,斜飞如瀑,远山皆没入苍茫浓云,望不见那个人去路。
从此后天涯迢遥,相隔瀚海,再见不着,亦不愿再见。她退几步,坐回苏枋织锦矮榻上,看着檐下如注雨渐渐出神,不觉睡去。
缇兰睡得极沉,再没有那些不祥梦,只有无际无涯黑暗拥抱过来,她心中却空旷适意,只愿直这样陷落下去,不再醒来。
熟睡中,她蓦然觉出什冰凉坚硬东西无声地贴过来,触在脸上,散发出钢铁腥冷。
天享元年本不该是三关换防年份。然而战乱频仍,关上人马困乏,兼为着六翼将中有三名要离京赴任边关主帅,新帝登基大典后,兵部上破例换防折子,自然是准。
夏末八月,九万换防兵马麇集朱雀门外,森严阵列。人马集结那几日,天启城中酒肆生意还是热络,繁华市声底下却掩不住人心惶惶。当年叛乱起时,正是趁着黄泉、成城、莫纥三关兵马换防空隙,其中往麇关与莫纥关六万人马更会同叛军,掉头合围帝都。人们才刚从颠沛流离中安顿下来,伤痕犹新,纵然是太平日子,这样重兵拥城情景看在眼里,仍心有余悸。
那日拂晓澜中时分,天色还是墨黑,惟天际抹淡薄曙光,灰白凄冷。城下环绕着人影旌旗,乌压压铺出数里去,却肃静无声,偶有几声马嘶,亦立即被安抚下去。
宫中传出消息,说御驾已在往朱雀门途中,淑容妃缇兰随同在侧。
人丛里星星点点亮起火把,继而薪火传递,连绵如海,焰光映得通明,三营衣甲分作赭黄、靛青、黯赤三色,自成方阵。
她猛地睁开两眼。
那沉重触感还在,水珠滑落下
过片刻,朱雀门上灯火骚乱,城门两侧霍然各垂下面五尺阔、十二尺长黑缎金蟠龙令旗来,竟是御驾到。鼓声为号,九万兵士齐屈膝,山呼万岁,宏大声浪扬起滚滚尘土。
黄泉关前列副帅旗帜下,汤乾自扬首眺望城头。缁衣帝王身边,剪纤细人影裹着孔雀翎斗篷,不胜晨露清寒模样。旁内臣高声颂读圣旨,漫长单调异国语句,她听不明白,只得安宁伫立于雉堞前,垂下头,像是在遥遥地望他。她在城上,他在城下,眉目神情皆是模糊。
检阅已毕,城上鸣炮为号,三营将士川流分路,武威营取道河西往麇关,成城营往莫纥关,黄泉营绕行西北往黄泉关,各自换防。
汤乾自上马拨转方向,随着帅旗西行而去,身后是三万人马大队。天色灰淡,墁着层云如绵,竟不知道是何时亮起来。
那整日终究还是没有放晴。早不见太阳,仍觉得闷热,内臣们捧大琉璃碗,将歧钺送来藏冰往内宫各殿穿梭分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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