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遮无拦淌满脸。
缇兰垂下头来环顾四面,眼神流连而贪婪,仿佛是要用目光将眼前湖影林木、飘摇光焰都攫去。
最终,她目光转回来,实实在在是注视着他,瞬不瞬。
相识十年,她在黑暗中听着他清澄少年声调日渐沉实,转为温厚男子嗓音,像是由铁牢笼里伸出手去,捧住掬阳光。他面貌模样,她无数次猜想过,亦无数次以指尖读过。他肩脊清削,不似武将,必定像个戎装文臣,眉目间自然敛藏英气,如同剑刃上隐含锋锐,单在那出鞘瞬间,才见线慑人寒芒划过。
这刻光景,她曾反覆揣测描画,如枚蚌吞下沙砾,琢磨成珠,苦痛中有深埋期望与甘甜。设想过万种情境,惟独不当如此。
常在身侧,却素未谋面恋人,此生第眼望见,他神情不是向来沉稳温煦,竟是歉疚与退缩。
缇兰开腔说话,身上瑟瑟战抖,声气却出奇冷定。
“八岁那年弓叶告诉,海贼村寨间有个古怪传闻,说是用缬罗花芯内蓄积夜露洗眼,可令盲歌者双眼复明,变回常人。可是,假如缬罗还在燃烧,就取不出露水,待它自然熄灭时候,露水也早就蒸干。若是用水浇熄火焰,夜露便随水流去,若是以冰雪来掩埋缬罗,这骄傲花就立时枯缩为焦黑团。世上惟有个办法能够熄灭缬罗火焰,留存夜露……说来好笑,只要个长年谎言,与那说谎者滴泪。”“谎言”二字出,汤乾自面色震动,缇兰看着他,只觉得脚下土地亦开始动摇。眼前这个人,这许多年,只要是他与季昶牵着她,不管是领她去哪儿,她都不问,亦不畏惧。纵然世上人都欺瞒她哄骗她,他对她也只有实话——她贯这样以为。她伸手反抱住自己肩膊,那样用力,像是若非如此便箍不住身体,松手,整个人就要哗然散落成灰。听见自己声音,她也惊诧,像是身外另个人,无动于衷地、淡静地叙述下去。
“多荒谬,世上罕有真正盲歌者,可谓百年见。那些声名大噪、倍受王室礼遇,自然不愿变回常人;而那些不自知,默默终老乡野,怕是连这说法也闻所未闻。就有愿意变回常人盲歌者,就算他找着缬罗花,又怎会有什说谎者愿意随他前去?自古至今,这传说不曾有次确凿应验,简直渺茫得荒诞。可是个注定要终生关在黑屋子里人,哪怕只是丝光,线希望,也愿意将性命押在这上边。侥天之幸,竟让赌赢——只是总以为这说谎者泪,该是自己眼里流下来,没想到竟是你。”她从没有气说过这样多话,亦从未想过,亲手揭开旧疮疤竟是这样血淋淋地痛快。
“整整十年,你们虽算计着,待那些好意也未必都不是真。可你们想不到,这小丫头纵然被蒙在鼓里,却也已经算计你们。守口如瓶,除弓叶,谁也不明就里,就是防着旁人横加阻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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