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有人迎上前来,笑嘻嘻地说:“小酥酪,你可真慢啊。该不是又迷路?”季昶脸上腾起厌恨红晕,别开头去,并不理睬他。蔷薇架子下设有秋千,四处草茵花畦之间零散铺设着锦毡,或坐或卧,都是浓丽黝黑贵族少年与少女。惟有季昶与汤乾自两个东陆人夹杂其中,尤为白皙触目。
过来搭话注辇少年与汤乾自年纪相仿,身材高大,穿着紫金轻绡宽衫。他将脸凑近季昶涨红面颊,忽然露出口白亮齐整牙,大笑起来,“天哪,你们看,小酥酪白脸皮儿上还擦胭脂呢。”那少年左鬓边绺乌黑鬈发内辫入细巧金链与珠宝璎珞,胸前悬有沉重皇家龙尾神黄金坠子,龙尾上那些米粒大鳞片皆是名贵海蓝石镶嵌,显是出身较高王子之。
“五弟,你可别欺侮小酥酪啊。他乳脂样人儿,要是被你那漆黑手留下印子可怎办?回东陆,连他父皇也要不认识他呀。”另有名装束相仿注辇少女在秋千上摇荡,面嘻笑着说。
听见“父皇”二字,季昶面色唰地白下去——他已经没有什父皇。汤乾自上前步,由后边手压住他肩,却觉出手掌下单弱肩膊绷得死紧,仿佛立刻便要爆发出惊人力量来。
恰是此时,钧梁王寝宫侧门打开,出来队袅娜宫人,在他们面前恭谨伏下,将头顶硕大车渠碟子奉上。碟内浅浅清水养着素馨花串子,各人取出串,双手捧着,知道是要觐见钧梁王时辰,都不再喧哗。
宫人在门内依次召唤王族子弟封号名姓。王太子索兰还是个不足三岁幼儿,由乳娘牵进去,随后便听见宣召季昶名字。汤乾自跟随在侧,同进钧梁王正寝。
自盘枭之变至今,将近三年内,钧梁王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正寝。窗子都用锦缎绷起来,不许进风,日夜点着灯,气味憋闷而污浊,龙涎、瑞脑、苏合与沉香捧捧堆在四角香碟内,烧炭般不惜工本地薰着,却还抵不掉那股隐约腐臭。
隔几十重鲛绡帘幕,来问安人们只能隐约辨认出个蜷曲人形。传言钧梁当年受极重伤,除御医与少数几名宫人,谁也不准踏入帘幕步,说是怕带进疫病。有回,外头拜谒之礼才行半,钧梁忽然狂乱起来,身子板直地在床上反覆翻滚,手足痉挛,喉间发出骇人赫赫声。宫人们立刻召来御医看视,又开通往悬台侧门,请王子公主与大君们各回寝宫去用晚膳。那天海上起着,bao风,扬沙蔽日,凌厉气旋窜入正寝,贴着地面横冲直撞。季昶侧头避风,眼角却瞥见身后层叠帘幕被疾风掀起近两尺高。他看不见里边人,却觑到床脚边搁着只银盆子,明晃晃烛光照耀下,水面上浮着满是黑红血与稠黄脓。自那以后,每踏入钧梁正寝,季昶总会不自觉想到那个名义上国之主,在朱紫鲛绡遮掩之下,是怎样从骨髓里渐渐腐软出来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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