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昶静静地说:“刚才那些话,真对不住。你母亲还独自留在秋叶城,音信全无。只晓得自己伤心委屈……太没用。”汤乾自怔住,道:“殿下言重。”“震初,你也有你自己想做事罢?那天夜里问过你,你并非没有武艺,何以禁军武试落到最后名地步。你说,你父亲生前是个副将,母亲盼望你也从军,可是你却心想跟着河络匠人去学手艺,于是在武试场上刻意卖出许多破绽,指望着落榜,好对母亲交代。”季昶顿顿,低声说:“想不到兵部会将你选来护送,害你跟着背井离乡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东陆去。没有谁是自己愿意到这儿来……们都是样不自由。”汤乾自站在身后昏暗转角里,良久,才听见他说道:“殿下,问安快要来不及。”季昶点点头,又迈步向前走去。
回廊眼看就到尽头,外面明艳夕照中亭台凌空错落,梯级转折连接,其中最宽阔处悬台上,三面流水般垂下藤蔓花枝,迳如火如荼开着,鎏金阑干上倚斜几个人影。季昶拧起眉头。那悬台通往注辇王钧梁寝宫,每月十五晚膳前,注辇王室子弟便聚集此处等待宣召,进入寝宫向钧梁问安,季昶亦不能逃避。除学习注辇文字以外,这是他最厌恶件事情。
悬台俨然是个不小园子,俯瞰着半个毕钵罗城,凉风爽适,极目远眺,尚可望见线碧海。他们方才登上悬台,
次,总是失望。
汤乾自也不催促他,拾起地上柘榴红锦缎团龙外袍,掸去灰尘,走来搭在他肩膀上。
墨蘸得太饱,渐渐凝至笔端,季昶手颤,便嗒地坠下颗,转眼沁入洁净纸面,无可挽回地洇开去。
他咬住下唇,索性就着那墨痕,飞快落笔写道:“仲旭皇兄左右:时局危急。”男孩儿眼里猛地涨满泪,但还是气写下去。
书信写就,总是不多不少十二行,笔致清端。徵朝皇子,个个都有这样手本事。季昶在那白纸黑字上落下他朱砂印玺,细细端详,而后折叠起来,交予汤乾自。那脸上幼稚而绝决神色,教汤乾自想起赌坊里押下最后枚金铢赌徒。
“那,去向钧梁问安。”季昶整理衣袍推门出去,想想又道,“你送去。”汤乾自收起书信,默默跟从在后。门外个伺候人也不见,走到楼下,才看见注辇侍女全被他从东陆带来羽林军们隔在这里,不得上去。
季昶看着他羽林军们,忽然笑笑。他还是个十三岁半大孩子,笑容仍是灿烂,却又疲累,眉眼沉重,仿佛再也不会飞扬起来。
季昶匆忙走在曲折幽暗廊道里,偶尔有束落日余光穿刺进来,在金碧叠翠墙上溅起眩目宝光。他低头看着自己朱红袍裾,略长点,总是要踩着似。汤乾自在他身后,往侧错开两步,影子般无声无息跟随着。
“震初。”季昶忽然停步,却没有回过头来。
“殿下。”汤乾自应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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