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慎语倾身凑到梁鹤乘耳边,稳着声线背出要领:“器要端,釉要匀……”
老头呼噜续上口气,缓缓闭目,念叨着——器要端,釉要匀,色要正,款要究……这辈子钻研本事伴他到生命最后,声音渐低,再无生息。
纪慎语连夜将梁鹤乘遗体带回淼安巷子,挂上白幡,张罗场丧事。两天守灵,期间来些街坊吊唁,但也只有些街坊而已。
第三天早出殡,棺材还没抬,先运出三轮车古董花瓶。街坊立在巷中围观,窃窃私语,车,两车,待三车拉完,暗中惊呼都变成高声惊叹。
丁汉白说:
“师父,吃口。”纪慎语端着碗汤圆,他明白老头等不到元宵节。
梁鹤乘艰难地吃下点,皮肉干枯地说:“小房子……”他听闻合伙事儿,叮嘱,“你要留心防范,他要是故态复萌,别伤你。”
纪慎语点头:“师父,知道。”
梁鹤乘又说:“家里物件儿销毁或者卖掉,你要是惦着,就留两件搁着,其他都处理干净。”费尽心力造,他却如弃敝屣,“徒弟最怕是什,是活在师父影儿里,你没不是没助力,是到独当面时机。”
生命最后刻,师父考虑全是徒弟。
句“变态”。
佟沛帆认:“这个变态吊死在你这棵树上。”他将合同放在房怀清腿上,“以后看着这窑,你愿意来就跟着,不愿意就在家等下班。”
房怀清双赤目:“来对上他们两个,让他们笑话被你干?”
这是同意签字,佟沛帆掏笔签名,起身凑到对方耳边,心满意足地说:“丁汉白和你那师弟也是暗度陈仓,谁也甭笑话谁。”
暗度陈仓两个人在小河边吹风,涟漪波动不停,纪慎语愈发心烦意乱。扭头,对上丁汉白悠哉神情,他问:“你怎那开心?”
纪慎语刚才还镇定,此刻鼻子酸绷不住。
“三百六十行,每行要学东西统共那些,要想专而精,必须自己不断练习探索。你……你成大器只是时间问题。”梁鹤乘没劲儿,木着眼睛动不动。
空气都凝滞起来,无人吭声。
分秒滴答,濒死和送行僵持着。
丁汉白说:“珍珠,让梁师父好好走吧。”
丁汉白敞开天窗说亮话:“天下八卦数爱恨私情吸引人,再加上闺帷之乐,多有趣儿。”再说,小河边,小树林,这种自带暗示气氛地方,叫他只能幻想些难登大雅之堂春光物候,自然开心。
等到回去四人对上,两个若无其事,两个脸面通红,谁害臊、谁不要脸,简直目然。
合作就此达成,大年初八,上班人假期结束,这潼窑也正式落成运作。
可福无双至,梁鹤乘已经命悬线。
医院病房,纪慎语取来黑缎袄与新棉裤,给梁鹤乘换上,而对方那脚已经肿得穿不上鞋,只能露着。丁汉白候在旁边,不住朝门口望,他通知张斯年,但张斯年没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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