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睡吧!”爹有些不耐烦地说。
咪呜咪呜。
“睡吧。”
五
天明后官兵们从席棚周围撤走,换上拨德国兵。他们分散在校场周围,脸朝外屁股朝里。后来又来拨官兵,也散在校场周围,与德国兵不同是,他们是屁股朝外脸朝里。后来又来六个官兵六个德国兵,他们在席棚周围站四个,在升天台周围站四个,在戏台前边站四个。站在席棚周围这四个兵,两个是洋,两个是袁。他们脸都朝着外,背朝着里。四个人要比赛似,都把身体挺得棍直。咪呜咪呜,真直。
骑着他快马来,你们忙活着从油锅里往外拖宋三时,知县就骑着马跑回县衙去。他马是匹赤兔马,全身红毛,没有根杂毛,跑起来就是团火苗子,越跑越旺,呜呜地响。知县马原来是关老爷马,日行千里,不吃草料,饿就吃口土,渴就喝口风——这是俺爹说。俺爹还说,赤兔马其实应该叫做吃土马,应该叫喝风马,吃土喝风,马中精灵。真是匹好马,真是匹宝马,什时候能有这样匹宝马呢?什时候俺要有这样匹宝马,应该先让俺爹骑,俺爹肯定舍不得骑,还是让俺骑。好东西要先给爹,俺是个孝顺儿子。高密县最孝顺儿子,莱州府最孝顺儿子,山东省最孝顺儿子,大清国最孝顺儿子,咪呜咪呜。
官兵们跑过去追会儿,然后就三三两两地走回来。头目对俺爹说:
“赵姥姥,为您安全,请您不要离开席棚半步,这是袁大人命令。”
俺爹也不回答他,只是冷笑。几十个官兵把们席棚团团包围住,咪呜咪呜,把们当成宝贝护起来。头目吹灭席棚里蜡烛,把俺们爷儿俩安排在月光照不到地方。他还问俺爹锅里檀木橛子煮好没有,俺爹说基本好,头目就把灶膛里劈柴掏出来,用水把它们浇灭。焦炭味儿很香,俺用力地抽动着鼻子。在黑暗中,俺听到爹也许是自言自语也许是对俺说:
“天意,天意,他祭檀木橛子!”
爹捻动佛珠手停片刻,个老和尚入定,阿弥陀佛。阿弥陀佛,俺老婆经常这样说。俺眼,锥子,扎在爹手上。咪呜咪呜,这可不是般手,是大清朝手,国手,是慈禧老太后和万岁爷爷手,慈禧老太后和万岁爷爷想杀谁就用俺爹手杀。老太后对俺爹说:说杀把子啊,帮咱家杀个人去!俺爹说:得令!万岁爷爷说:说杀把子啊,帮咱家杀个人去。俺爹说:得令!爹手真好,不动时候,两只小鸟;动起来时,两片羽毛。咪呜咪呜。俺记得老婆曾经对俺说过,说爹手小得古怪;看着他手,更感到这个爹不是个凡人。如果不是鬼,那肯定就是仙。打死你你也不会相信这是双杀过千人
爹,您说什?
“儿子,睡吧,明天要干大活。”
爹,给您捶捶背?
“不用。”
给您挠挠痒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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