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袋解下来,先是在大街南边,然后转到大街北边,将那些站在门口老婆婆小媳妇用瓢端着粮食、用碗盛着米面分门别类地装起来。每年这天,他们到俺家门口时,俺总是将竹筒子油腻腻铜钱,哗啦声倒进个小叫花子端着破瓢里,而那个猴精作怪小叫花子必定会放开喉咙喊嗓子:谢干娘赏钱!每逢此时,全部叫花子都会把眼光投过来。知道这些东西心里馋俺,俺就故意地歪头抿嘴对着他们笑,俺就故意地把眼神儿往他们群里飞,引逗得这些猢狲们弄景作怪,连连地翻腾起空心跟斗,跟随在他们身后孩子们和路边看客嗷嗷怪叫,大声喝彩。俺丈夫小甲,比过节叫花子还要欢乐。大清早就起来,猪也不杀,狗也不宰,跟在叫花子队伍后边,手舞足蹈,会儿跟着人家唱,会儿跟着人家学猫叫。唱猫腔俺家小甲不在行,但学起猫叫来,那可是有腔有调。俺小甲学猫叫,会儿像公猫,会儿像母猫,会儿像公猫叫母猫,会儿像母猫叫小猫,会儿又像那走散小猫叫母猫,听得人鼻子发酸泪汪汪,好似那孤儿想亲娘。
娘啊!天大不幸您死得早,让女儿孤苦伶仃受煎熬;万幸您命呜呼去得早,省您跟着俺爹担惊受怕、提心吊胆把那精神耗……俺看到,叫花子队伍大摇大摆地从那威风凛凛大兵面前过,唱猫腔侯七声不颤,学猫叫花子们不跑调。八月十四日,高密县叫花子是老大,俺干爹仪仗碰上叫花子们游行队伍也要悄没声地把路绕。往年里花子们抬着把藤条椅,椅子上坐着朱八老杂毛。头戴着红纸糊成冲天冠,身穿着明黄缎子绣龙袍。如果是贫民百姓小官僚,胆敢如此打扮,那就是图谋不轨,小命儿十有八九要报销。但这样僭越服装穿在朱八身上什事情也没有,叫花子自成王国任逍遥。今年游行队伍比较怪,众花子簇拥着把空椅子,朱老八踪影全无,朱老八哪里去?他为什不来端坐龙椅抖威风?那荣耀,不差当朝品大员半分毫。想到此眉娘心中咯噔声响,俺觉得,今日个,这游行花子们有蹊跷。
眉娘俺是土生土长高密人,十几岁就嫁到县城。没出嫁之前,跟着俺爹猫腔班子,唱遍九村十八屯。县城虽是大地方,俺也是常来常往。模模糊糊地记得,俺爹专门给这些叫花子教过戏。那时俺还小,剃个木碗儿头,人们都以为俺是个男孩子。俺爹说,戏子花子,原本就是家子。讨饭实际上就是唱戏,唱戏实际上也是讨饭。所以啊,俺跟这叫花子行当里有缘分。所以啊,这八月十四叫花子游行事,俺是见怪不怪。但那些从青岛来德国兵和从济南来武卫军,可是第次见到这样玩景。他们如临大敌,把枪把子拍得啪啪响,大眼小眼瞪得溜溜圆,看着这彪奇怪人马,呼天嚣地地吵过来。等到队伍渐渐近前,他们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