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邦鼻子灵如警犬,嗅着屁味便能断定谁偷吃粮食。
面粉纷纷,如干燥雪粒,雪是黄,雪是红,五色雪里凝着母亲们泪。母亲们肩上结着厚厚茧子,母亲们脚上长着驼蹄般坚硬胼胝,母亲们苦难像苦楝树样。但这是那年头里美差。麻邦说:“娘们儿,别骂,骂没良心,靠山屯磨房里女人,都戴着笼嘴呢。”是啊,如果不是在磨房当驴,八姐你早就饿死,省投河;鹦鹉韩早就饿死,几十年后也不会有个“东方鸟类中心”。
母亲辈子正直,也做起偷粮耗子。那天闷热,母亲回家呕吐。是夜,bao雨,翌日早晨,母亲看到鹦鹉韩在院里找豌豆粒吃。母亲灵感被触发,从此之后,她每天临下工之前,趁着磨房里幽暗,发疯般地吞咽粮食,胃袋沉甸甸地装满粮食,哗啦,哗啦,哗啦啦地倾吐到木盆里。粮食其实从来都是宝贵,母爱其实永远都是伟大,母亲偷粮食方式是全世界独无二,做贼母亲是光芒四射。每当想起母亲跪在木盆前呕吐粮食情景便眼泪汪汪,便热血澎湃,便想干出番辉煌事业报答母亲恩情,只可惜上官金童思想终生被吊在女人xx子上悠悠荡荡,仿佛只金光闪闪铜铃铛。八姐你被母亲呕吐声折磨着,你虽然双目失明,但你比还要清楚地看到母亲形象,娘啊娘,你低声抽泣着,光滑脑门顶在乌黑墙上。你听到那些粮食扑簌簌扑簌簌落水声响,清脆不悦耳,如同枪铁砂子打在只红皮大萝卜上。八姐心就是只红皮大萝卜。母亲第次呕吐粮食时,八姐你还以为母亲病呢。你摸索到院子里,凄凉地叫着:“娘啊娘,您怎啦?”娘顾不上跟你说话,只顾用筷子探喉催吐。你用松疏拳头,轻轻地捶着娘背,你感到娘衣裳被冰凉汗水溻透,你嗅到从娘身上散发出股惊心动魄血腥味道。你感觉到股热流直冲眼底,于是你清晰地看到娘孱弱身体弓得如只虾。娘双膝跪地,手抓着盆沿,双肩起伏,脖子探出又缩进,那可怕那惊人美丽,那庄严雕塑。伴随着打雷般呕吐声,娘身体时而收缩成块铁,时而软弱成摊泥,粮食这些小畜生们如粒粒珍珠大珠小珠落人木盆里……后来借着梨树下微弱星光,娘呕吐完毕,伸手到木盆中,捞起把粮食——那天娘吐出是豌豆——紧紧地攥住,又慢慢地松开,让颗颗浑圆、黄澄澄粒儿,叮叮咚咚地不情愿地落入水中。母亲重复着这个动作,被她粗糙手搅动起来温热水味弥漫,清凉豌豆味儿扑鼻,感人肺腑血腥味儿如束利箭射穿八姐你心。你刚要放声大哭,就看到娘幸福笑脸如朵葵花盛开在星光下,就听到娘用破裂嗓音说:“闺女,咱娘们有救呀!”
娘话出口,就让你泪如涌泉,团漆黑蒙住你双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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