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地方。这样距离使他不至于过分地仰起脸就能与们进行目光交流。洗头洗脸时溅出去脏水流到他面前,他双手倒退按地,把身子往后蹭下。看着他,才明白,人身高,基本上由双腿决定。剩下半截孙不言,更显示出上半身粗大威武。这个人虽然只剩下半截,但仍然具有震慑人心力量。他直着眼看着们,黑色脸膛上,有种相当复杂表情。他下腭还是像当年那样剧烈地抖动着,发出低沉而清晰单音:“脱、脱、脱……”两行钻石样泪水,从他金眼睛里流淌出来他把双手从小板凳里摘下来,高高举起来,嘴里“脱脱脱”着,摹仿着,比量着。马上想到,从那年往东北转移之后,们再没见过他,他是在问询大哑二哑情况呢。母亲用毛巾捂着脸,哭着进屋。哑巴明白,他头垂在胸前。
母亲拿出两顶沾着血西瓜皮小帽,递给,示意转交给他。忘记肚子里金戒指,走到他面前。他仰脸望着细竹竿样身体,悲哀地摇摇头。弯下腰——突然觉得不合适,便蹲下,把小帽交给他,然后手指着东北方向。想起那次悲惨旅行,想起哑巴背着个断腿伤兵撤退情景,更想起被遗弃在炮弹坑里孙氏双哑可怕尸体。他伸手接过小帽,放在鼻子下嗅嗅,好像久经训练猎犬在辨别凶手或者死者气味。他把这顶小帽放在双腿间,又把另外那顶小帽从手里夺过去,粗略地嗅下,照样放在双腿间。
然后,在没接到任何邀请情况下,他用双手走遍家每个角落,正房和厢房,磨屋和储藏室。他甚至到院子东南角露天厕所里转圈。他甚至把脑袋探到鸡窝里观察番。跟随在他身后,欣赏着他轻捷而富有创造运行方式。在大姐和沙枣花栖身房间里,他进行上炕表演。他坐着,双眼齐着炕沿,为他感到悲哀。然而接下来情景证明悲哀很是多余。哑巴双手抓住炕沿,竟然使身体脱离地面而慢慢上升,如此巨大臂力只在杂耍班子里看过次。他头超出炕沿,他胳膊嘎叭叭地响着,猛然撑起,便将身体扔到炕上。初上炕时他有些狼狈,但很快便恢复庄严坐姿。
哑巴坐在大姐炕头上,俨然是个家长,也挺像位首长。站在炕前,自感觉是个误闯入他人家庭外来者。
大姐在母亲屋里哭着,说:“娘,把他弄走,不要他。他有腿时候就不想要他,现在他成半截人更不要他……”
母亲说:“孩子,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。”
大姐说:“谁请他啦?”
母亲说:“这是娘错,十六年前,娘把你许配给他,这个冤家,从那时就结上。”
母亲倒碗热水,递给哑巴。他接过碗,眉目眨动,好像很感动,咕嘟嘟地喝下去。
母亲说:“还以为你死,没想到你还活着。没看好那两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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