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当此片纷乱之时——因为刚刚有群年轻人涌进院子,看着杨七耍宝,跟着起哄——看到洪泰岳步三摇地从远处走过来。从身边走过时,嗅到他身上那股子浓烈酒气。这是逃亡多年之后第次近距离地观察这个西门屯大队昔日最高领导。他头发全白,但那些粗壮发丝还是那样倔强地直立着。脸浮肿着,牙齿也掉几颗,显出几分蠢相。他跨人大门那瞬间,院子里那些喧闹不休人齐刷刷地闭着嘴,可见人们对这个统治西门屯多年人物,还是心怀几分畏惧。但立刻便有年轻人调笑起来。
“嗨,老洪大爷,去给毛主席哭灵回来
上人,因为聚会理由奇特,特容易地勾起对往昔凄惨岁月回想,个个心情亢奋,很快进入酒不醉人人自醉状态。看到昔日治保主任、这个代表着无产阶级专政用藤条抽打他们人,时都有些吃惊,也有些愠怒。杨七到桌边,手扶着桌沿,手端着酒碗,舌根发硬、但吐字还算清楚地说:
“各位兄弟、爷们儿,杨七,当年,多有得罪诸位地方,今日,杨七,向你们赔礼道歉……”
他将那碗酒往嘴里倒,但多半倒到脖子里。被酒濡湿领带缠着他。他想拉松领带,但想不到越拉越紧,自己把自己勒得脸色青紫,好像因为痛苦无法排解、要用这种方式z.sha谢罪。
昔日叛徒张大壮,人甚宽厚,便起身劝解杨七,并帮他把那条领带解下来,挂在树杈上。杨七脖子青红,眼睛发直,说:
“爷们儿,西德总理勃兰特,冒着大雪,跪在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,替希特勒德国认罪、赎罪,现在,,杨七,当年治保主任,跪下,向你们认罪,赎罪!”
他跪着,电灯强光照得他脸色发白,挂在杏树权上那条领带犹如柄滴血剑悬在他头顶,颇有象征意味。这场面虽有几分滑稽,但让心中颇为感动。这个粗,bao乖戾杨七,竟然知道勃兰特跪地赎罪,竟然良心发现向当年被自己打过人道歉,让无法不对他刮目相看。模模糊糊地想起,关于勃兰特跪地事,似乎曾听莫言朗诵过,又是条来自《参考消息》消息。
这帮昔日坏蛋领头人伍元,急忙把杨七拉起来。杨七抱着桌子腿,死活不起,竟嚎啕起来:
“有罪啊有罪,阎王爷让鬼卒用鞭子抽……哎哟,痛死……痛死……”
伍元道:“老杨,都是过去事,们都忘,你何必还挂在心上?再说啦,那是社会逼,你杨七不打们,也会有李七刘七打们,起来吧起来吧,们也熬出头,摘帽,您也发财。如果你良心不安呢,就把你赚那些钱,捐出来修座庙吧。”
杨七哭着吼:“不捐,好不容易挣几个钱,凭什要捐出来修庙?……请你们打,当年揍过你几下,你就还几下,不是欠你们账,是你们欠账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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