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则老矣，臣精神也！”
此时
李斯，灰白须发杂乱无章地散披在肩头，匆忙戴上玉冠还歪在头顶，
身麻布棉袍空荡荡皱巴巴地挂在精瘦身架上，双皮靴趿拉得几乎露出
踝骨；眼窝发青，脸上隐隐可见难以擦拭干净斑斑墨迹。整个人邋遢得活似个穷途末路又放荡不羁市井布衣，若非在廷尉府这间书房，若非苍白脸上泛着烁烁红光，若非那双炯炯有神眼睛荡漾出明亮智
李斯给博士们职事是：通览近三千年之所有典籍，锤炼新天下之可行典章；凡有疑难，体会商，信则存信，疑则存疑，务必求其精要以供君前决断。
诸事摆布妥当，李斯又给自己遴选出六名精干书吏，两名书吏专司联结廷尉府所属各方事务，四名书吏襄助自己书房劳作。李斯立下法度，旬日出户，以日夜之时，巡视各方事务并决断积压待决文卷，其余时日，任何官吏不见。从此，李斯头埋进书房，开始毕生最为奋发书案生涯，没日没夜地写着画着转悠着思忖着……
“廷尉大人，别来无恙！”
“君上？……”
大步踏进李斯书房嬴政，笑吟吟刚诙谐句，却陡然停住脚步。闻声抬头李斯显然还沉浸在迷惘思绪里，目光深邃飘移，看秦王如影影绰绰团云雾，时竟忘记站起身来。片刻之间，嬴政也似乎忘记李斯，内心震撼在扫过书房惊讶目光中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。这是间宽阔如同大厅书房，书架图板交错林立，各种规格不长大竹简挂满书架、石柱与切可见空间。各种书案连绵回旋，堆满展开卷宗与羊皮书，即或是连绵书案之间曲曲折折甬道，也间或参差不齐地码放着座座卷宗小山。厚厚红毡地面之上，铺开着种种图表简册，有尚未干透，墨迹还隐隐泛着水光。中央则是六张连排大案，案案文卷如山，身旁地面也是同样文卷如山，李斯身影埋没其中，若无声响根本就不见踪迹……然则，最让嬴政怦然心动，还是那无数竹简图板上扑面而来满当当大字。李斯写字，原本便有种令人无法言说却又能真切感知神韵，苍劲如铁勒银钩，秀美如山川画卷，工肃如法度森严，每每令不善书字嬴政惊叹不已。如今，这些大字层层叠叠比肩而立，在墙在柱在地如沟壑纵横如平野苍茫，遥遥看去直如万仞山川之长风鼓荡林海，离离蔚蔚浩浩荡荡气象万千地弥漫出种无法描摹意境，使这狭小书房变得广阔而又深远，恍如群山巍峨海潮激荡……
“大哉！嬴政今日始知华夏文字之美也！”
“臣见过君上！”李斯这才完全清醒，从书山字海中小心翼翼地绕将过来。
“廷尉辛劳如此，
心何堪矣！”嬴政深深躬。
“臣不敢当。”李斯连忙扶住秦王，“君上勤政不息，臣焉敢不竭尽全力。”
“倏忽两年，先生老矣……”嬴政打量着李斯，有些哽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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