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午后,李斯在幅绢帛上写成那篇大论。嬴政立即吩咐赵高宣来尚坊令,遴选名最好石工,将这篇文字刻在日常处置政务东偏殿斜对王座石柱上。嬴政特意为这篇大论取个名目——事也政也,积微速成。柱石刻就,嬴政便钉在柱下不动。
暮色降临,铜灯亮起,嬴政如既往地坐到大案前开始批阅公文。提起那支蒙恬大管,嬴政自觉心头分外平静。这种临案心绪变化,只有嬴政自己清楚。既往临案,同样认真奋发,但他内心却是躁动不安。不安躁动根本,是对终日陷溺琐细政务而不能鲲鹏展翅苦苦忍耐,只觉得竟日处置政务小事,对个胸怀天下大志君王简直是种折磨。假如不是他长期磨砺强毅精神,也许他会当真摔下大笔赶赴战场。今日不同。荀子高远论断,李斯透彻解析,使嬴政心头盲点豁然明朗——这日复日琐细政务,实际是步步攀上大业峰巅阶梯!何谓见识?发乎常人之不能见,这便是见识。荀子“积微速成”说,不是寻常决事见识,而是种方法论,种确立功业路径行进法则。纵观历史成败,可谓放之四海而皆准也。思谋透彻,见识确立,嬴政突然觉得自己成熟。嬴政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谁,自己每日在做甚。这种对人生况味明白体察,使年青秦王实实在在地处于前所未有身心愉悦之中。
提出“五年刷新秦国,而后东出天下”为政方略后,李斯马不停蹄地走遍所有官署。年关之前,李斯开出卷长长整饬内政清单,分为农事、工商、执法、关防、新军、仓廪、盐铁、吏治、朝政、王室十大方面百六十三项具体实务。也就是说,各个大口该当整肃
王绾兀自嘟哝。
李斯很认真地回答王绾困惑:“丞相,此论主旨,非是说大事无关紧要,实是说小事最易为人轻慢疏忽。对于庙堂君臣,大事者何?征伐也,盟约也,灭国也,变法也,靖乱也。凡此大事,少而又少,甚或许多君主生不能遇到件。小事者何?法令推行、整饬吏治、批处公文、治灾理民、整军经武、公平赏罚、巡视田农、修葺城防、奖励农工、激发士商、移风易俗、衣食起居等等等等。凡此小事日日在前,疏忽成习,必致荒政而根基虚空。其时大事旦来临,必是临渴掘井应对匆匆,如何能以强国大邦之气象成功处置?是故,欲王天下,积微速成。不善小政而专欲大政者,至多成就小霸之业,不能天下也!”
“依你所言,新局为政方略何在?”王绾又皱起眉头。
嬴政没有说话,却猛然盯住李斯,显然,这也是他要问。
“五年之期,专务内政。”
“内政要旨何在?”
“整饬吏治,刷新秦国,仓廪丰饶,坚甲利兵。”
“而后?”
“东出函谷,势不可当,必天下!”
嬴政肃然站起向李斯深深躬:“敢请先生大笔,赐积微篇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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