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新说……先生说下去。”嬴政似乎捕捉到丝亮光。
“臣请念诵文。”
嬴政点点头,思绪还缠绕在李斯方才新说中。
李斯咳嗽声,竭力用略带楚音雅言念诵那篇短文。
嬴政默然良久。
亡而后知亡,至死而后知死,亡国之祸败,不可胜悔也。霸者之善著也,可以时托也。王者之功名,不可胜日志也。财物货宝以大为重,政教功名者反是,能积微者速成。诗曰:“德如毛,民鲜能克举之。”此之谓也。
嬴政读过《荀子》若干流传篇章,却从来没有读过如此篇。
那夜书房小宴,当李斯第次铿锵念完这段话,并将这段话作为他入主中枢后第次提出为政方略之根基时,嬴政愣怔良久,句话也没说。那场小宴,是在王绾与李斯历经三日忙碌顺利交接后当晚举行,是年青秦王为新老两位中枢大臣特意排下开局宴。主旨只有个:期盼新丞相王绾与新长史李斯在冬日预为铺排,来春大展手脚。酒过数巡,诸般事务禀报叮嘱完毕,嬴政笑问句:“庙堂大柱俱为新锐,两卿各主大局,来年新政方略,敢请两位教。”王绾历来老成持重,那夜却是赳赳勃发,置爵慨然道:“君上亲政,虚数五年,纠缠国中琐细政事太多,以致大秦迟迟不能东出,国人暮气多生。而今荒旱饥馑已过,庙堂内政亦整肃理顺,来年便当大出关东,做他几件令天下变色大事,震慑山东六国,长秦人志气!”嬴政奋然拍案:“好!五年憋闷,日日国中琐事纠缠,嬴政早欲大展手脚!两位但说,从何处入手!”王绾红着酒脸昂昂道:“唯其心志立定,或大军出动,或邦交斡旋,事务谋划好说!”嬴政大笑阵,突然发现李斯直没说话,眉宇间似乎还隐隐有忧虑之相,不禁揶揄:“先生新入中枢,莫非怕嬴政不好相与乎!”
“臣所忧者,王有急功之心也。”李斯坦然地看着嬴政。
“先生何意?欲做大事便是急功?”议政论事,嬴政从来率直不计君臣。
“此文何典?”王绾皱起眉头。
“师荀子《强国篇》之章。”
“怪也!大事不成王业,小事速成王业?这说得通?”
“臣所忧者,王之见识有差也。”李斯很平静。
“怪亦哉!何差之有?”嬴政旦认真,那双特有细眼分外凌厉。
“长史,你不明不白究竟要说甚?”王绾显然有些不悦。
“臣启君上。”李斯没有理会王绾,拱手径直说下去,“强国富民天下,世间最大功业也。欲成此千秋功业,寻常人皆以为,办好大事是根基所在。其实不然,大功业之根基,恰恰在于认真妥当地做好每件小事。臣所谓君上见识有差,便在于君上已经有不耐琐细之心,或者,君上对几年之间邦国政务评判有差。此等见识弥漫开去,大秦功业之隐忧也。臣之所忧,唯在此处,岂有他哉!”
“大业以小事为本?未尝闻也!”王绾第次拍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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