晓得他来,熟悉龙涎香隐约浮在花香中,什香也遮不住他。他不出声,亦只是站着仿若无人之境。
他终于说话,“你要这样站多久?”却不转身,听得他走得近,靴子踏在满地落花之上犹有轻浅声响。嘴角扬起抹浅笑,他果然来。倏忽把笑意隐下去。缓缓转身,像是乍然见他,迟疑着唤:“皇上。”
还隔着半丈远他已展开双臂,双足动扑入他怀里。他金冠上有稀薄露水,在月下折出星明晃晃光。手轻轻抚着肩膀,“这样让朕心疼,叫朕怎放得下你?”
像是想起什,挣开他怀抱,轻声疑道:“皇上不是去看悫妃?怎来棠梨?”
他笑:“看过她。走过来见今儿月色好,想来瞧瞧你在做什。”他唇轻贴在额头,“朕若不来,岂不是白白辜负你《山之高》。这样好琴声,幸好朕没有错过。”
薄命。仿佛是内心隐秘惊悚被枚细针锐利挑破,手指轻微抖,调子已然乱。
怨歌行,怨歌行,宫中女子爱恨从来都不能太着痕迹,何况是怨,是女子大忌。又有什好怨,是自己要他去。不能不如此呵……
略静静心神,换曲《山之高》(4):
山之高,月出小。月之小,何皎皎!有所思在远道。日不见兮,心悄悄。
巡巡几遍,流朱不由得好奇道:“小姐,这曲子你怎翻来覆去只弹上半阕?”
别过头“噗嗤”
心思付在琴音上,眉目不动,淡淡道:“只喜欢这上半阕。”
流朱不敢多问,只得捧盏纱灯在案前,静静侍立旁。弹许久,宽大衣袖滑落在肘下,月光隔着窗纱清冷落在手臂上,仿佛是在臂上开出无数雪白梨花,泠然有微明光泽。指端隐有痛楚,翻过看原来早已红。
推开琴往外走。月白漩纹寝衣下摆长长曳在地上,软软拂过地面寂然无声。安静扬头看天,月上柳稍,今日已是十四,月亮满得如轮银盘,玉辉轻泻,映得满天星子也失平日颜色。其实,并不圆满,只是看着如同圆满而已。明日方是正经月圆之夜,月圆之夜,皇帝按祖制会留宿皇后昭阳殿。冷眼瞧大半年,玄凌待皇后也不过如此——确是相敬如宾。只是,太像宾,流于彼此客气与尊崇。每月十五,应该是皇后最期盼日子吧。如此想,不免对皇后生几分同情与怜悯。
此时风露清绵,堂前两株海棠开得极盛,枝条悠然出尘,浅绿英英簇簇,花色娇红绰约如处·子,恍若晓天明霞,铺陈如雪如雾。月色冷淡如白霜,只存隐约迷蒙轮廓。
风乍起,花朵漱漱如雨,朵朵沾在衣间袖上,如凝点点胭脂。微风拂起长发,像纷飞在花间柳丝,枝枝有情。只是悄然站着不动,任风卷着轻薄衣袖拂在腕骨上,若有似无轻。偶尔有夜莺滴沥声,才啼破这清辉如水夜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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