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!太湖边上蓝白花帐子内,婉喻把那样眼神偷偷输入小女儿。
于是,春天、夏天、秋天、冬天,都是以婉喻来探监开始。在她谈孩子们时候,她手样样摊开她带给他东西。他吃惯风鸡,腐乳,咸肉,糟鱼……她已经是个小恩娘,所有恩娘式食谱,都是恩娘留给她最丰厚遗产,她都继承下来,做得点不走味,不走样,让他总是以舌头思乡,以舌头回家,回到他们恩娘还活着日子里。在没有自由监号里想曾经“没自由”,才意识到那“没自由”是多自由。
婉喻来探监时候总是穿戴讲究,脸上扑着薄薄粉脂。大概还是早年买可迪牌香粉。她比过去略微胖点,身体把旧衣服撑满。他偶尔问到家里收支,她总说蛮好。有次她还娇嗔下:“好像你对柴米价钱感兴趣样!”她说现在日子好过多,又不是金圆券时候,有钱大家也要做强盗,整天在外面拼抢着买米买面。蛋炒饭不再像解放前,解放前那叫饭炒蛋。女人洗头发用两个鸡蛋清也用得起!
两人平淡家常地只讲孩子们事。有次,讲着讲着,只肥大虱子胆大包天地从焉识领口爬出来,爬到喉咙和胸口相接带,婉喻随便伸手,就像替孩子揩掉鼻涕疙疤似,食指尖将它揩,抠,合在拇指上,再碾,又在桌肚下抹。动作流畅得没让两人中任何个尴尬,也没让嘴里话断线。于是,不用焉识介绍监狱环境和卫生,婉喻对什都有数。再来探监,她带两瓶万金油,眼睛看眼焉识,不好意思地笑,似乎没有把生白虱这样重要监狱生活内容考虑到,是她不周。
婉喻探监日子,成焉识四季交替临界点。春夏之交,婉喻带来笋豆、糟鱼;夏秋更迭,咸鸭蛋、腌鸭肫、烧酒醉虾;秋去冬来,椒盐猪油渣,油浸蟹黄蟹肉;来年开春,腌冬猪后腿、风鸡风鹅、咸黄鱼都让婉喻装在罐子里,瓶子里,盒子里带来……焉识拎着这些沉甸甸食物往监号走,心里总是奇怪,来路几百公里,婉喻是如何三头六臂地把东西搬运过来?那手提肩扛,拖泥带水长途征程怎会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狼狈痕迹?在会见室坐,还是那个洁净透亮婉喻,脸识相,对自己微微寡趣乏味泰然坦荡,自知是改进不,但是没关系,你给她多少关注,她就要多少。
1957年秋天,婉喻走之后,监狱干部通知监狱工厂停工,全天打扫卫生。这场卫生打扫就打扫七天,监号里粪桶都刮薄。每当这样疯狂大扫除,犯人们就知道会有重要人物来参观监狱。这次不同,大扫除结束,看守和轻刑犯组织个清查队,来到每个监号,把犯人们私人食品都搜剿,当作垃圾处理。婉喻亲手剥出蟹肉蟹黄,也成垃圾,被他们从罐子里倒出来,倒入两人合抬大铁皮垃圾桶。婉喻十根手指尖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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