恩娘终于想到点数自己和婉喻首饰。那时到晚上,虹口到江湾马路上已经亮起许多日本酒屋灯笼。焉识大学正在往后方迁移。恩娘今天个主意明天个主意,在走和不走之间摇摆。陆家代代佣人都是甘心服侍代代陆家主子,因此恩娘不担心佣人们会不好好侍弄陆家房子。她担心从来没有离开过上海她和婉喻不被仗打死,而要被内地日子过死。她想着想着就会凭空地瞪起双睫毛渐秃眼睛,白净手指拿着块骨牌抖得如同鸡啄米。这样抖阵,恩娘她便会改变前天决定,说不去,哪里也不去,死也死在上海。
焉识如果说,打起来就难说,十年八载家人内地、上海两地分着,也不是桩事情。婉喻这时总是做应声虫,说对呀,家人不可以分开来十年八载,东北人从“九·八”到现在,还留在上海,跟他们家里人分开呢!婉喻应声虫做到此时,恩娘便会笑眯眯看她眼。这样笑眯眯眼眼,看多便有话。恩娘话是:“这样好吧?就不去内地,在上海帮你们领小囡囡,内地有没有奶糕给小囡囡吃都没定呢。两个大小孩呢,反正已经做得上你们帮手,你们就领在身边,到内地去吧。要不然你们到内地要带多少物事啊?留在
走到他旁边,不梳发髻婉喻是另个女人。她说你当看不出来啊?样样东西你都没兴趣。她是指那块表。他把表盒从枕边拿出来。就是敷衍不动,他也要敷衍敷衍。婉喻把表给他戴上,表盒里有三节拆下表带,现在长短是合适。婉喻说:大约摸想你手就这点粗。蛮准!
蛮准,他点点头。女人多好敷衍。
她看他眼。这眼提醒焉识:他不止次看到婉喻眼睛里这种神采。藏在深闺里女子把所有能量都浓缩凝聚在这瞥目光里。长年累月被压制多少,被禁锢多少,现在就释放出来多少。远不止那些被压制被禁锢,是变本加厉释放。那瞥目光里有个好大胆子婉喻。他发现自己拉住她手。他从来没有把自己膝盖给婉喻当椅子,就像他多年前对望达那样,这时他却把望达座位让给婉喻。
他问她哪里来这多钱去买这贵表。家里钱婉喻是不沾手。从嫁到陆家到现在,婉喻就是副手不沾钱清爽无虑模样。回答很简单,就是把恩娘给她祖母绿卖呀。
“你要闯祸,恩娘会盘查。”
“盘查起来再讲。”
看就知道,盘查起来她完全不知道怎讲。
“怎想得起来去卖首饰呢?”
“首饰横竖没用场。”
焉识差点说:手表也没用场啊。但他及时把话憋回去。婉喻闯大祸,冒着大大得罪恩娘危险给他买样毫无用场东西,是要逗他开心。只要他开心,她天就不再继续往下塌。恩娘,bao怒她或许可以顶得住,而她天塌下来她是顶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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