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从镇子到火车站那片麦子地上,场仗打天夜。边要毁铁道,边要夺铁道,镇上人都弄不太清楚。地里庄稼收过,垛垛麦秸正好用来打仗。第二天清晨,枪声停。不久,人们听见火车叫,说:夺铁道那些兵赢。
小环在家里闷天夜,闷坏,端着碗棒子面粥,筷子上挑个成萝卜悄悄跑出来。麦秸垛看不出什变化,宽阔田地很静,完全不是刚刚做过战场样子。大片麻雀落下,啄阵落在地里麦粒又大片飞起。打仗时候麻雀们不知去哪里。田野在这时显得特别大,远处什景物都像是搁置在天地之间。棵歪脖子槐树,个草人,个半塌庵棚,都成地平线上个坐标点。小环并不懂得什地平线坐标点,她只是站在九四八年秋天,阵敬畏神灵呆木。
东边天空红,亮,眨眼上来半个太阳。小环看见毛茸茸地平线上线金光。突然,她看见个又个尸首,斜卧、仰面朝天躺着。战场原来是这样。小环再看看边太阳和另边还没撤退夜晚,这带打仗真是个好地方,冲得开、杀得开。
胜利方叫做人民解放军。人民解放军很爱笑,爱帮人忙,爱串门子。张站长家也来解放军,你干什活他们都和你抢。人民解放军带来许多新词语:当官不叫当官,叫干部;巡铁路也不叫巡铁路,叫工人阶级;镇上开酒店吕老板也不叫吕老板,叫间谍。吕老板酒店过去是日本人爱住地方,进酒店大门就不让穿鞋让穿袜子。
人民解放军们把间谍们、汉*们捆走枪毙。会说日本话都做贼似溜墙根走路。人民解放军们还在镇上搭个个棚,招人民子弟兵、招学生、招工人阶级。将来到鞍山,炼个月焦炭,或者个月钢铁能得百来斤白面钱。报名年轻人很多,鞍山解放,军管,去人叫做第批新中国工人老大哥。
来串门解放军看见正拿着木棍抽打棉被多鹤,问她在干什。只要天好,多鹤天天把每张炕上棉被搭到院子里绳上抽打。晚上睡觉,张站长舒服得直傻笑,跟二孩妈说:“多鹤又把棉被打肿。”
多鹤看着他们,眼睛亮闪闪看就满是懵懂。解放军又问她叫什名字。二孩妈在棉被那面就赶紧帮她回答,叫多鹤。哪个“多”,哪个“鹤”?二孩妈笑眯眯地说:同志不是难坏人吗?她对字就是睁眼瞎。这时候家里只有二孩在接待解放军,小环又把丫头领到镇上去。二孩从伙房提着刚沏壶茶出来,告诉解放军们“多”是多少多,“鹤”是仙鹤鹤。解放军们都说这名字文气,尤其是在工人阶级家。他们对多鹤招招手,叫她块过来坐坐。多鹤看看解放军们,又看着二孩,忽然对解放军们鞠个躬。
这个躬鞠得解放军们摸不着头脑。镇上也有人给他们鞠躬,不过跟这个完全不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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