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谁也没注意叫多鹤女孩子正悄悄地走开。脱离他们视线,她就狂奔起来,背后跟着好大蓬头发。她不是个善跑女孩子,如此疯狂地奔跑,也去不掉两胯那点忸怩。多鹤要跑十多里路,要冒险穿过苏联人出没铁道,跑回村里去告诉母亲,村长要替大伙当什样家。她必须以她不善跑两腿和村长赛跑,赶在他前面,告诉她看见那颗全家人血凝结血球,以及老神枪手对着苍天大半个颅腔,他七十多年记忆、智慧、秘密念头白里透红地飞溅在树干上。她得告诉村邻们这些,让他们在“好死”之前多些选择。
就在她看到铁道桥时,从崎户村方向又传来枪声。多鹤脚步乱下,然后跑得更快。下坡,就是铁道桥,已经
子,袜子也是血红。他两只沾满血脚夹住连在扳机上石头,个打挺。
“嗒嗒嗒……”
过很多天,叫多鹤女孩子满脑子都是“嗒嗒嗒”枪声。
听多鹤颠三倒四叙述,五个村长先后跌坐在收过秋庄稼地平线上,跟初升太阳同高矮。
坐十来分钟,代浪村村长站起来。四个村长也跟着站起来,谁都没拍屁股上泥土。他们得进村看看,有没有什能帮上忙。帮着合合眼,拽拽衣服,或许还有两个需要帮着结束抽动、呻吟、活受罪。
透过树枝叶看,五百十三个男女老少像是在野外扎营,齐睡着。土地淤透血,成黑色。血真是流得阔气,泼溅在树干和树叶上。有这家人,枪子都没有打散,血也流成股,从两块石头之间浅槽往稍低地方涌流,却过分稠厚,在石头边沿凝结出颗巨大鲜红血球,凝而不固,果子冻般。
多鹤跟在自己村长身后,血气味膨胀在她鼻腔和喉咙口,她快要闷死。她本想找到自己外祖母,但很快放弃:大部分人都是从背后中弹,因此全是面朝下倒下,她没有丝力气和胆量去个个地翻身辨认。
原先村长们来崎户村是要讨论撤离“满洲国”路线,现在明白崎户村最终发言。在附近日本村庄里,崎户村是头目,因为他们是第个从日本迁来满洲开拓。这时代浪村村长突然捂住多鹤眼睛。他面前,是枪手尸体。代浪村村长和这个两度参加世界大战老神枪手很熟。老神枪手靠在树干上,枪还在他怀里,扳机上拴石头已经从鞋带上脱落下来。子弹是从下巴射进去,这时他那个成空穴头颅祭器般对着天空。
代浪村村长把自己外衣脱下,罩在老神枪手残留半个脑袋上。看来没有什让五个村长插手帮忙。那就点把火吧。
代浪村村长说话。他说,应该这样:每个村枪手务必负责到底,保证在点上火之后再向自己开枪。村长们应答说,也只能这样,只能依赖枪手无私。确实是个遗憾,枪手最终要把自己遗体留给中国人或苏联人去处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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