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判官思前想后,总算打定主意,服药之后就全力赶路,无论如何要在皮囊损毁前,到阮情落脚之处,远远地看上眼,聊慰相思之苦。
纵然他鲜廉寡耻,阿情又不知道。
赵判官主意既定,当即把拈起这最后粒药丸,连掌中药粉并倒入口中,可苦等许久之后,自身仍是阴间鬼,看不见半点药效。
赵杀急得脸色铁青,额角青筋浮现,在屋中发通无名火,奈何捶墙时穿墙而过,踢椅时踢个空,不到片刻便只得按捺心绪,重新坐回椅上,细细舔起掌心中残留粉末。
就这样又等半个时辰,丹田中总算有药性流转,魂魄慢慢凝聚成形。
赵判官脸色大变,忙将残存粉末拨拢,用空闲手紧紧盖住。
惊魂甫定之后,赵杀垂目再看,忽然发现手背上多朵红色桃花印。
那花盏秾如流丹凝霞,艳似高烛红妆,形状玉雪可爱。
赵判官定定看好会儿,眼眶渐渐发红,在心里默念两遍那人名字,想着阮情那明艳容貌,想着阮情常穿轻透红绡。
他有四位债主,若是他所料不错,有两位要去阴曹地府细细问,细细寻;有位还不知疲乏困顿,手按刀剑,领着私兵拦路盘查;只剩下最后这位,从不曾冷眼看他,也不曾索他命,百般痴缠,人傻情多……只因人太傻,情太多,即便赵杀只剩下最后枚换骨托生丸,仍不敢冒然去见他。
杀时不敢细想。
他呆片刻,莫名忆起司徒靖明昔日说过话来。
那人似乎说过:下世没有照顾你,多少活得久些。
可他上世,活得那样短。
原以为总有日,能好转起来,替司徒将军喂马劈柴,出谋献策。
赵判官由大悲转为大喜,人点点飘上半空,被劲风卷起,向未
自己答应过,要是真有日,知道阿情待他最好,最喜欢阿情,便把旁人尽数撇清,与阮情相聚。
但他从始至终,并非只喜欢阮情人,连“最喜欢”也做不得准。
哪怕是辗转人世,死过许多回之后,落得这般凄苦病弱、无处投奔收场,赵杀依旧是三心二意,哪头都舍不得撇清。
如果因为即将阔别人世,实在忍不住、忍不住想见阿情最后面,就置约定于不顾,贸贸然闯上门去……这般行径,实是鲜廉寡耻。
可如果这回再不去,要等何年何月,才能见阿情面呢?
未想勉强撑数月,直至咽气那刻,仍是处处拖累,不曾报过丁点恩情,眼睁睁看着宿债累世未清,恩怨情仇在眼前利滚着利,越是奔波打点,越是家贫如洗。
赵杀怔怔良久,才赶在龙日天龙将军回府前,把最后枚换骨托生丸取出来。
那灵丹色泽黯淡,在他掌心中扑簌簌掉着粉。
赵判官捧着丹药,心绪难定,既不知自己服下这枚劣质药丸,能撑上几个时辰;也不知服下药后,该去见哪位债主。
正当他举棋不定时,面前阵凉风吹过,吹得不少药粉腾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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