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却说:“你们撬锁手艺太差劲,榔头、起子有屁用,当年撬锁多,根棍子,这样杠。”他把榔头柄插进去,手突然阵痉挛:“看看,看这手艺。”
锁果然掉下来。煤棚门开。外公指指里面,问那头头:“看看吧?”
头头双手摇着:“不看不看。”
外公说:“看看好,看看放心。”
大家都说:“不看不看。”
个很帅小动作,说:“继续搜查,出事负责。”
外公说:“你们动个试试。”
两个撬锁人看看外公,看看头头。穗子眼睛盯着那把老古锁,门别子已松动。
头头说:“撬。”
外公沉默。他挨着个把勋章别在衣服左前襟上,然后解裤带,长裤落到脚腕。他穿着宽大裤衩,将腿往椅子上蹬,那腿绝不同于般老人,它丑怪而壮实,两块枪伤曲扭所有肌肉和筋络,在表皮上留下核桃大坑。外公腿上毛也比他胡子、眉毛、头发年轻得多,又黑又浓密。阴森森腿上,两块不毛枪伤瞪着人们。
外公说:“哪能不看?起个大早,来都来,好歹看看吧。门都撬开,还客气什?那时候撬门,进去有粮装粮,有牲口牵牲口,财主要不是恶霸,也就不惊动他。你们真不看?”大家说:“不看。”这回他们答得整齐、有力。
人们撤离时,穗子注意到个偷窃者。他伙同这群人进来时看见床下有两条肥皂,就抓揣进裤袋。偷窃者最后个出门,出门前以同样魔术手法把肥皂扔下。
许多年后,穗子想到外公破绽定是那天败露。假如外公不把勋章别在衣襟上,或压根不亮出勋章来,他便是个无懈可击老英雄。主要怪外公无知,否则他会明白些勋章经不起细究,尤其两枚德国纳粹纪念章,是外公在东北打仗时从破烂市场买来,它们原来主人是个苏联红军。
那位头头是个狡黠人物。几个月里,无论他怎样忙碌、操心,却始终想着外公那些勋章。他本来就是个疑心很重人,生而逢
外公说:“没见过吧?这条腿本来是要锯掉。把手榴弹掏出来,拉栓,对医生护士说:‘敢锯腿,炸死你们!’”
人们看见老头在说“炸死”时候,猛呲牙,眼珠也红。静寂刻,个十六七岁女抄家者说:“后来呢?”她这问,不自觉地成老兵崇拜者,另外两个女孩也附合上来,问道:“他们锯没锯你腿?”
外公说:“谁敢呐?敢靠近都没有。两个子弹在这里头开花。”外公拍拍枪伤。“用把刀自己挖,把大大小小弹片挖出来。”
女孩们说:“原来是位老英雄呐,用刀在自己肉里剜连麻药都不打。”她们上来挨个跟外公握手,说哎呀多幸福,第回跟个活英雄握手。她们边握手,人就小小地蹦跳着,红鼻头和眼圈。
撬锁人灰溜溜,上来和外公握手时,笑也灰溜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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