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朱依锦唱。外公就献宝似得意,把六七个收音机全开到黄梅戏上,腊姐边剥毛豆边听六七个朱依锦有句没句唱,有时七嘴八舌块唱起来,外婆说你们开庙会呀?腊姐在到穗子家第三个月学会朱依锦四个唱段。有时在院里拿把破芭蕉扇生炉子,便翩翩地舞着沙沙响烂扇子,自念自唱起来。穗子发现她学曲调跟偷样快。腊姐学样样东西都快,都跟偷似,贼快。她学女中学生那样梳两根辫子,两把辫子对折成两个圈。也学穗子妈穿衣款式,用面口袋染黑,缝条窄裙子,前后各个褶子。她每月有五块钱工钱(般保姆有十来块),她用块钱扯块浅花布料,虽然它图案都是印错,但不凑近也看不出大毛病。穗子看见腊姐穿黑裙花衬衫竟也是好看,但这好看是从城里人(包括穗子妈)那里盗窃。所以穗子有些不高兴丫鬟腊姐自己给自己改形象。穗子认为改形象就是改角色,而腊姐永远角色是丫鬟。
连穗子父亲都开始注意到腊姐。他是写戏,对好看女子注意不怪他,是他职业本能使然。穗子发现爸爸隔两天总会回来吃顿午饭或晚饭。有时妈妈道来,有时他自己来。他同腊姐开玩笑、搭讪,说整个作家协会大院人都在打听谁家来个漂亮妹子。有时他跑到厨房,长辈那样对腊姐关照,拎不动两满桶水不要逞强,正长身体时会累罗锅。腊姐叫穗子爸“姐夫”,外婆说:“什?你公公是侄儿,他怎成你姐夫?!”腊姐对穗子爸笑,说:“姨父。”外婆说:“表姨父。”腊姐又笑说:“表姨父你衬衫给上点浆。”穗子看见腊姐把叠得四方见棱衬衫捧给父亲时,父亲和她两双手在衬衫下面磨蹭会。看起来当然只是交接件衬衫。
不久腊姐给自己缝两件连衣裙,布料绝对不是印错花次品。要到些日子以后,穗子才能证实自己猜测:这两块洋气典雅布料是爸爸为腊姐选购。至于腊姐给父亲什以使父亲抽两个月劣烟而省下钱为她扯布料,穗子将永远对此停留在猜测阶段。
穗子爸回家来时腊姐嘴里总是有曲有调。有天穗子听她唱起自己在学校合唱团支歌。穗子想,她可偷得真快呀,自己才唱没几天。她上去从背后掐住腊姐两颊,腊姐正随着那支儿童进行曲节奏在衣服板上搓衣服。她嘴里原先满准调给穗子扯得跑老远。穗子说:“再敢瞎唱?”她说:“哎哟,掐那是肉!”穗子说:“掐就是肉!谁让你脸皮那厚?”腊姐说:“疼死疼死喽!”穗子说:“你把歌词念遍给听,就放你!”腊姐说:“哪晓得词!又不识字!”
穗子突然上来这股恨弄得她自己浑身抽风。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瞬怎会对这个丫鬟腊姐来如此狠毒。她说:“你不懂词你乱唱什?!”腊姐说:“跟着你学嘛——哎哟你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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