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龙声默半天,把烫热黄酒往喉咙里倒,酒温柔和顺,他却像辣着似皱眉闭目,随后又斟满杯子,举起来说:“哥没你出息大,唱戏就这回事,商家声誉都落在你身上,从小学戏苦里熬油,不是人受罪!你替爹在北平争脸,替商家打出名号,大哥心里很敬你。”
商细蕊连忙咽下嘴里肉
个命,居功至伟,可是他非但不要酬谢,反而拿出本书递过来,做个带话人:“你锦师父让告诉你,今年世道尤其不好,你小子把戏歇歇,这里是水云楼安置费。要不愿意歇戏,这就是路上盘缠,不妨把水云楼带去重庆,应剧院宅子,锦师父包办。”
商细蕊第三次看见《梨园春鉴》,次比次出现得不可思议,乔乐想是偷偷阅览过,里面□□描写让人害臊,见商细蕊翻开书,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睛。也是在雪之丞合影那页,夹张支票,盖着刘委员印鉴,手面不小,不算亏待商细蕊。商龙声也看见,盯眼商细蕊,不做声。
商细蕊合上书还回去:“劳您转告锦师父,书里写都是假,没有干过那样事。不歇戏,也不想去重庆。”
乔乐不肯接书,面上露出点体谅:“商小子,在梨园行混辈子,看遍满天下艺人。你是香臭什样儿人,打眼前过,不用开口,就心里有数。书里这些话不但不信,你锦师父也不信。可是事到如今吧——和你实话说吧,这也不是锦帛儿意思,是你那位干爹老大人,听见风言风语,不乐意。”他转头向商龙声,低声说:“这话传得太不好听,本来嘛,桃色新闻不稀奇,坏就坏在掺和日本人在里头,闹得现下人人都知道,说是刘委员干儿子投日,这哪成啊?这不是扽老头子肋巴骨吗?就不如去重庆好,成全老头清名,商小子自己也避避闲话。过个三年五载仗打完,又回来。商老大,您也劝劝你兄弟,这没什可犟呀!”
商细蕊不等他哥哥开口相劝,把书硬是塞到乔乐手里,道:“谢谢您好意!干爹这是被造谣王八蛋气糊涂。又不是个俊丫头,还能把日本人哄上手。俊丫头也没这妖,那得是狐狸精啊!等过两天干爹想明白,准得把从重庆撵回来,何必呢,就替他老人家省点事吧!”
乔乐看看商龙声,商龙声不说话。当哥哥不说话,外人还怎劝,真是良言难劝该死鬼,乔乐把书卷成筒,插在袖子里,脑袋颠颠走。
他走后,兄弟两个找馆子吃饭。席间商龙声烫瓶黄酒,突然说:“去重庆也好。”
商细蕊闷头吃:“不去。”
商龙声不说话,等他解释。
商细蕊说:“不单不去重庆,哪儿都不去。京戏根在北平,去别地方,戏就荒。看看薛莲和江河月,死李天瑶,多好角儿,离京以后戏怎样,还不够明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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