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上几位嘉宾纷纷起身谢他提点,桓凌温和地回礼,目光却落在残留着肌肤温度手臂上,心里深深叹息。
讲学只是给别人讲,什都能讲得清楚,劝人用工克己也容易。轮到自己时,明明已经知道念头发自人欲上,却还是不能、不肯下决心,灭掉自己这点既不合礼法,也全然没有希望念头。
他已经不知道这念头何时偏离,染上私欲,但回过神来后已只能存心养性,不教它更加放肆,却做不成个圣人,不得便将它刀斩尽。
幸好时官儿不知道他这心思。
他悄悄看宋时眼,只见他精神都放在对面几个书生身上,按着扶手似要出去,便将两手收到身前,给他空出起身余量。
“天地外物,体认于心,心得中正,即天理也。但念私利私心萌动,则天理即消,人欲便生。若能于此心未萌动之前戒慎克己,持居敬守工夫,心中所存自然是天理;但若慎独工夫做得不够,念头为外物所乘,人欲便要萌发出来。”
桓老师高坐在评委席上,对台下众生、也对那四位正在准备答题嘉宾讲着自己经验:
天理、人欲都是从心底萌发,尚未冒头时难以分辨天理人欲之别,惟其萌发出来后才能分辨善恶。善者为天理,恶者为人欲,故而学者要时时观照己心,看他冒出念头是善是恶,去恶扶善,便是做存天理、去人欲工夫。
可这工夫也只是容易说出来,做谁又能轻易做到呢?
恐怕只有圣人才能时时心存天理、绝弃人欲。凡人在心中念头萌发时并不能完全分清是天理还是人欲。甚至在事后忽然惊醒,明悟心中所持是私欲之后,依然不能下决心斩断。
两人这回再无挨蹭,宋时顺顺当当地从桌后站出去,先朝头向他笑下:“感谢桓老师对诸位学子指导。方才听桓老师所言,天理人欲之别原只在丝忽间,须从七情初动、念头才发时便行克制,故言慎独、克己是等儒生辈子工夫……”
他和桓凌是门所出亲师兄弟,这些日子住在府里,更是吃师兄不少小灶,总结起小师兄讲哲理来自然简炼精准,就像又替众人复习遍刚才讲解重点。
台上台下众人对着笔记、对照方才听讲记忆相比较,见他总结得竟然丝丝入扣,毫无偏颇,不禁感叹。
如他当初在桓家那样义正辞严地指则祖父和妹妹背信弃义,真只是为礼义?
如他抛下前程千里迢迢来到福建,难道就只为守住心中信念?
如他初到武平那天冒着大雨冲上决口河堤,真是亲师弟正处于生死危机之中,非得他去救人不可?
如他陪着时官儿清丈田亩、打击豪强,真只出于利国利民公心?
他心里漫想着这些,口中却还以前辈师长口吻教训学子:“于人欲上起念,念萌发辄踏危机。故不可以因其念头初发之细微而侥幸,否则即心思行事皆为人欲所乘,昏昏然不知自误,到明白其害时恐怕就已经积重难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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