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弦歌声便是从观前座高台上传出。台下叫穿着棉布短衣百姓围得水泄不通,远远看着台上坐着男女,男抱琵琶、女执牙板,句赶句地对唱,唱正是那天他在堂上审问时情境。
又是唱他这个青天啊……
黄大人微微皱眉,叹道:“怎地又唱这段?百姓们自己爱唱这曲子是好,可咱们做官逼着人唱逼着听,岂不成自卖自夸?容易叫人笑话。”
田师爷体贴地开解他:“大人过虑,宋公子是什脾气大人还不知道?他绝不会逼着人唱,断然是那唱曲儿人自己喜欢才唱。大人向住在宾馆里,还不知道,学生与宋大人那个钱粮师爷喝酒时却听说,县里上下几个官人、书吏、衙差……连后衙女眷们都会唱两句,尤其爱这段王家受审,喜儿再世为人段子。”
哦,竟真是如此?
什叫“三下乡”?难道前头还有下乡、二下乡?是从填河堤、打救灾民那次算起?
宋县令也说不大清楚,只说:“唉,劣子其实带些西瓦子说话、唱曲儿人,找下官借县里医官,又自去寻几个郎中,听说还要带上驿站养马兽医……下官亦不知他弄什,只知道是跟着桓通判道去。”
好在他还知道带上足够民壮。
只要儿子安全无虞,宋县令素来是不管他做什都支持。而且这回他是跟着桓凌丈田队伍出城去,队伍里有府县两级快手,护住他这宝贝幺儿不成问题。
黄大人听宋县令解释,倒越发有兴致,负手笑道:“左右今日衙门也无大事,索性本院也做回亲民官,去看看那‘三下乡’。”
黄大人心里其实是信,但名士讲究养气,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异,不能听见别人唱自己是个青天就露出喜色。
他看似随意地说句,田师爷便十分捧场地答道
正好还有微服私访用黑篷车在县里,比从官车低调、方便。黄巡按便叫人套上马,车窗内加装上不挡视线黑色细纱帘,搁上罩着铜丝罩炭盆,又带着田师爷微服出城去。
出城西十里,便有灵洞山、双豸山。处是道教洞天,处双峰并立,直插天际,又有宋时遗下书院旧址,都是值得赏游名胜。虽然现今已入冬,山里天气定是阴寒刺骨,不适合亲自攀山赏景,但福建这边四时长青,山上又有经霜红叶,衬着灵洞山峻挺红色岩壁,只坐在车里远望也是番好景致。
哪怕“三下乡”没什出奇可看,出城游玩趟也算值得。
宋县令约略知道今日该量到灵洞山下洞元观附近,宋时跟着桓凌,应该也是在那里。黄巡按行便按着他说法,沿官道赶往灵洞山麓。走到洞元观山门前不远处,便听有细细弦板声随风飘来,隐约夹着清越歌声,正合仙吕调。
两旁夹道榆树掩着视线,车子转过去些,恰便从枝叶间见着重檐斗拱、青瓦粉墙,山门前挂着个描金木匾,看其上题字,正是他们要找洞元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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