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平抹把脸上泪水,把师傅背起来,离开掌子面,所有人都跟在两边,沉寂地爬出回风巷。
下绞车坡。安锁子和其他人分别捉着师傅胳膊腿,生怕被岩壁碰嗑着——他身上伤已经够多……在风门口,雷汉义自己背起王世才,他叫几个人跟他上井,然后打发少平和其余人都回掌子面继续干活。区长话就是不容违抗命令。
是,生产不能停——这就是煤矿!
安锁子不服从区长决定,非要护送师傅上井不行。
雷汉义对安锁子说:“你它妈吊着锤子怎上去?”这时,大家和安锁子本人都才发现,他连裤子也没穿,还光着屁股。
苦,为使这痛苦变为麻木,他借着酒劲,百斤重钢梁铁柱在手中抡得象孙悟空如意金箍棒。攉煤时候,他把上衣也脱光撂在回风巷中。铁锹雨点般在煤堆中起落。在他旁边不远处,安锁子背对着他,身上条线不挂,撅着光屁股边攉煤,边嘴里还骂着什——他就是不骂人,也要骂骂煤溜子或铁锹什。
孙少平突然在片纷乱中,看见溜子拉出来根钢梁,几乎象闪电般朝安锁子光屁股上戳去。在他还来不及发出惊叫时候,就见从老坑里蹿出条黑影,把那根长矛似钢梁拼命往自己那边扳,紧接着便传来声悲惨喊叫!这分明是师傅声音!
少平丢下铁锹,几步就奔到他身边。
所有干活人都跑过来。有人立刻用灯光晃动着,让机头那边停下溜子。带班副区长雷汉义也从机头那边跑过来。
那根钢梁无情地从王世才肚子里戳进去,直从后背上穿出来。
当师傅尸体在井口报警铃声中升上地面时候,他刚刚淌过血掌子面上,煤溜子又隆隆价转动……
他死!
少平把师傅抱在怀里,在黑暗中闭住眼睛。
不息热血在涓涓地流淌。这是矿工血,血渗进煤中;血成为黑色——这染血煤将变为熊熊炉火。难道们还不能明白,为什炉火总是那样鲜红……雷汉义双膝跪下,用自己嘴对着那张没有气息嘴,做人工呼吸。虽然毫无指望,但矿工们个接个对着王世才嘴,希望用自己气息让班长复活。
雷汉义沉默地摆摆手,人们停止这徒劳努力。副区长再次双膝跪地,在老战友额头上亲亲。黑暗中片死般寂静。
不知什地方,梁柱在大地压力下,发出“叭、叭”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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