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大夫盯着血压计。
他盯着女大夫脸。
那脸上似乎闪过丝微笑。接着,他听见她说:“降下来。低压八十,高压百二……”刹那间,孙少平竟呆住。
“你还坐着干啥?你合格!”女大夫笑着对他点点头,然后拉开抽屉,把昨夜他装苹果网兜塞在他手里。他向她投去无限感激瞥,声音有点沙哑地问:“到哪里去报到?”
“不用。由们向劳资科通知。”
盆炭火,烧灼般地刺疼。
他只手捂着胸口,满头大汗出宿舍,弓着腰爬上道土坡,穿过铁道,向矿医院走去。
他来到医院时,医生们还没有上班。他就蹲在砖墙边上,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那个决定他命运时刻。
心跳又加快。为平静些,他强迫自己用种悠闲心情观察医院周围环境。这院子是长方形,有几棵泡桐和杨树。个残破小花坛,里面没有花,只栽着几棵低矮冬青;冬青也没有修剪,长得披头散发。花坛旁有棵也许是整个矿区唯垂柳,这婀娜身姿和煤矿环境很不协调。在相距很远两棵杨树之间,配着根尼龙绳,上面晾晒着医院白色床单和工作服。院子背后是黄土山。院墙外坡下是铁路,有家私人照相馆。
从低矮砖墙上平视出去,东边是气势磅礴矿区,西边就是干部家属楼——楼顶上立着桅林似自制电视天线……八点钟,复查终于开始。这次比较简单,身体哪科不行,就只查哪科。
他大踏步地走出医院楼道,来到院子里。此刻,他就象揽工时把脊背上块沉重石头扔在场地,直起腰向深秋蓝天长长吐出口气。噢,现在,他才属于大牙湾——或者说大牙湾已经属于他……
和少平块查血压共四个人。他排在最后位。查验有两位大夫,位是男,另位就是那个女大夫。前面三个很快查完。其中有个血压还没有降下来,哭着走——这是位从中部平原农村来青年。
现在,少平惊恐地坐在小凳上。女大夫板着脸,没有丝认识他表示。她把连接血压计橡皮带子箍在他光胳膊上。
他象忍受疼痛般咬紧牙关。
女大夫捏皮囊声音听起来象夏日里打雷般惊心动魄。
雷声停息。鼓涨胳膊随着气流外泄而渐渐松驰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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