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立在炕边,手里拿着当年他上学时用过那个烂黄提包。说:“出去叫田海民把坏拉链修好。海民说,以后用时候,拿肥皂擦擦……”他克制着哽咽,对父亲说:“嗯……”第二天早晨,从米家镇开往黄原第辆长途汽车过来后,挤在公路边上为少平送行全家人,都举起胳膊拦挡车。
车停住,少平就立刻提起那卷破烂行李挤上去。他尽量笑着挥手向亲人们告别。而并不知道两颗泪珠早已从他脸颊上滑落下来……
家里,咱们父子三人,加上你嫂,边种地,边经营咱们烧砖窑,这不好好嘛!”
“已经二十几人,自己也可以干点什事!”
少安时不能理解弟弟是什意思,难道你现在没事可干吗?
但少安猛然感到,弟弟已经长大成人!他已经不能再象过去样在他面前以老大自居!是啊,弟弟大……本来他应该为此而高兴,可是此刻心里却有丝说不出伤感。
他早已看出来,弟弟是个和他想法不太样人……现在,少安已经明白,尽管他不情愿弟弟出走,但看来已经很难劝阻他。
兄弟俩圪蹴在土场边上沉默会,人嘴里噙着根旱烟棒,使劲地抽着。天已经黑严,远处村子里亮起模糊灯光。在金家湾那边,不知谁家婆姨正拖长声音呼叫孩子回家睡觉。东拉河水声朗朗,吟唱着那支永不疲倦歌……孙少安已不再和弟弟争辨。他伤感地对少平说:“那你看着办吧,你已经长大成人,……”他感到语塞,竟不知说什。
这时候,孙少平心情也沉重起来。他对哥哥说:“走,你和爸爸负担就更重……”少安轻轻叹口气,说:“既然你心要出去,也就不要牵挂家里,你自己个人在外面,无依无靠,倒要好好操心哩!家里事你放心,有哩……”黑暗中,两团泪水涌满少平双眼……几天以后,少平就决定走黄原。
母亲流着泪为他把那点破被褥拆洗遍,少安从手头挤出五十元钱,硬往弟弟手里塞——少平只接十五元;他知道家里现在需要钱,他不愿拿这多;再说,既然他要出门,就得靠自己双手去谋生!
临走前天晚上,他打捆好自己行李。条开洞黑羊毛毡;被褥是早年间姐姐出嫁后留下,已经缀许多补钉——三根断麻绳续在起,便扎住这出门全部行囊。
晚上,他和衣躺在土炕上,直半睡半醒。明天他就要走,走向个前途未卜世界,他现在才感到片令人心悸渺茫,由不得手心里捏出两把汗水……睡梦中,他感觉有人轻轻地摩挲他头发,他知道这是父亲手。他直等汹涌泪水通过鼻孔管流进肚子里,才睁开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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