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在前面拿镢头掏土坑,少平手里端个升子点籽种。两个人都赤脚片,前后,来来回回,也顾不得说话。
父亲挖坑就象母亲纳鞋底,行行道道,疏密有致,远看如同工艺美术家精心设计图案。少平耐着性子,尽量把籽种不偏不露点在土坑中间,再补个不轻不重脚樱终于休息。父亲蹲在地上抽烟,少平就凑到他跟前,也学着他哥样,卷支旱烟棒。
他用父亲打火机点着烟抽几口,然后才鼓起勇气,和父亲谈起他走黄原打算。
孙玉厚老汉惊得目瞪口呆。
他“吱吱”地用劲吸着烟锅。思谋好阵,才说:“你还小哩!出那远门,人生地不熟,和你妈怎能放心?你怎猛然
炽热地燃烧,有时激动得象打摆子似颤抖。他意识到,要走就得赶快走!要不,他就可能丧失时机和勇气,那个梦想就将永远成为梦想。现在正当年轻气盛,他为什不去实现他梦想呢?哪怕他闯荡回,碰得头破血流再回到双水村来,他也可以对自己人生聊以自慰;如果再过几年,迫不得已成家,那他手脚就会永远被束缚在这个“高加索山”!
经过不断内心斗争,孙少平已经下决心离开双水村,到外面去闯荡世界。有人会觉得,这后生似乎过于轻率和荒唐;农村生活已经开始变得这样有希望,他们家事业也正在发端之际,而且看来前景辉煌,他为什要去不属于自己世界自寻生路?那个陌生天地会给他带来多少好处?这恐怕只有天知道!
但是,宽容读者不要责怪他吧!不论在任何时代,只有年轻血液才会如此沸腾和激荡。每个人都不同程度有过自己少年意气,有过自己青春梦想和冲动。不妨让他去吧,对于象他这样青年,这行为未必就是轻举妄动!虽然同是外出“闯荡世界”,但孙少平不是金富,也不是他姐夫王满银!
少平已经暗暗把自己外出目地选在黄原城。原西县对他来说,已经不算“大地方”。而更大地方他还不敢去涉足。黄原是合适。对他来说,那地方已经是个大世界;再说,离家也不远,坐汽车当天就能返回。
到黄原去干什?他将在那里怎样生活?
别无选择。他只能象大部分流落异地农民样去揽工——在包工头承包各种建筑工地上去做小工,扛石头,提泥包,钻炮眼……不管怎样,他是非去不可。
孙少平把他外出谋生切方面都想好以后,决定先和父亲谈这件事。
这天吃过午饭,父子俩到山上块坡地种玉米。
马上就要立夏,正是玉米和蔓豆大播种时候——家家户户都在忙这两大科庄稼耕种。如今不象往年。四山里几乎看不见人在劳动,其实,哪个庄稼人也要比往年干得凶!只不过现在家户分散在各处,谁也照不见谁面。
少平家大部分玉米和豆子都已经种完,现在只留下些零碎土地,也用不着动用牲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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