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治功宣布让他上台发言。往常在这样场合,他异常兴奋。可今天他感到比站在台前接受批判还不自在。他不时抹下头上那块肮脏毛巾擦脸上汗珠子。
公社文书刘根民是少安高小时同班同学,又是好朋友,此刻在旁边张桌子上做记录,脸尴尬和难堪——他无法保护他朋友。
这时候,孙玉厚正蹲在石圪节街道个拐角处,低头抽着旱烟。他小女儿兰香站在他旁边,贴着根电线杆悄悄地哭着。孙玉厚顾不得安慰女儿,只是专心地听喇叭上人说些什。每当他听见少安名字,心就往嗓门眼上提。他判断不来公家将会怎样处置他儿子。会不会象上次处置他女婿样,拉到什地方去“劳教”呢?唉!说不定比“劳教”还要重!他女婿只是贩卖几包老鼠药,可少安是走“资本主义道路”,可能“罪”要更重!
他蹲在这里,手颤抖地举起旱烟锅,对命运打击没有点招架能力。他精神已经承受不这多压力,真想跑到罐子村兰花家,把女婿贩卖剩下老鼠药都吃掉,然后合住眼睡到黄土里去……但想来想去,他还得活着。他几个娃娃都还没成家立业,大女儿兰花虽然寻人家,但光景烂包得也活不下去。他活着,总还能给娃娃们帮扶把……孙少安并不知道他父亲现在跹蹴在石圪节街道上。他临离家时,再安顿父亲不要到公社来。
他怕老人太受刺激——因为他姐夫事才刚刚平息半年,现在又轮上他。少安现在站在台子前,耳朵几乎听不见别人怎样批判他。他只是反复想着这件事发生前因后果……开始时,他就想到可能村里有人给公社揭发这事。他首先想到二队人。但后来又想,这事已经半年多都悄无声息,为什偏偏在这个时候去公社告状呢?如果金家湾人要告话,怕早就告,不会等这长时间。那本队人呢?他想来想去也不可能。因为大家都沾光,告别人也等于把自己告——他孙少安可以受批判,但每家地都得收回去。没有个人不心疼自己那几分地!
直等到他知道公社逐队普查猪饲料地,才明白这不是队里人告,是因为其它村类似问题,bao露后,才把他们给牵连上。
可是,在昨天,当公社通知让他来接受批判时,他们副队长田福高却心心事事地来找他,把他在石圪节碰上田福堂前前后后给他说遍,这才使他把这件事和田福堂联系在起。
他现在才下子明确地意识到,正是田福堂把他推到这个台子上。是,他很清楚田福堂做事和为人,也清楚这个强人“棋路”。自从那次田福堂看见他和润叶坐在河湾里以后,孙少安就知道,不定什时候,田福堂就会用拐弯“马”来将他军。田福堂下这类“棋”,通常都走“马”而不用“车”,因此别人很难防他。他没想到,田福堂果然这快就给他下如此厉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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