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天是星期天。昨天下午就回来……”润叶红着脸问他:“你浇地哩?”
“嗯……”少安用湿毛巾揩下脸上热汗珠子,“庄稼快晒干……”“那光靠人担水浇地怎行哩?”她在旁边块圆石头上坐下来。
少安也只好局促地坐在他原来坐地方,两个人离得不远不近。他回答润叶说:“光浇几畦菜……”两个人立刻就进入到种紧张状态中。他们还都不由地向村子那里张望,看有没有人看他们。好在现在是中午,劳累庄稼人都睡。没有其它什声音,只有河道里叫蚂蚱单调合唱和村庄那里传来两声懒洋洋公鸡啼鸣……这时候,对面很远山梁上,飘来个庄稼汉悠扬信天游。少安和润叶听声音,就知道是他们村红火人田万有在唱。万有大叔正从远山条小路上向村里走去。少安和润叶不由相视笑,然后便敛声屏气听着万有叔又酸又甜信天游——说下个日子呀你不来,硷畔上跑烂十眼鞋。
墙头上骑马呀还嫌低,面对面坐下还想你。
山丹丹花儿背洼洼开,有什心事慢慢价来……这歌好象正是给他们两个人唱,这使他们脸如同火样烫热。
雨——其实伏前几个月里也没下过次饱墒雨。
他挑着空水桶,向村外走去。天热得要命,好象划棍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着。远远近近山头上,庄稼绿色已不再鲜艳,片灰塌塌。川道里庄稼稍好些,因为曾经用抽水机浇过次。现在,东拉河细得象根麻绳,已经拦不住多少水。如果天再不下雨,今年又将是个年馑。火辣辣太阳晒焦土地,也晒焦庄稼人心!
少安家自留地在去米家镇方向公路上面,出村子走不远就到。自留地有点川台地,其余都是坡洼地。那几畦蔬菜和红薯、南瓜都在川台地上。坡洼地上种都是庄稼。
少安来到自留地下面东拉河里,拦起点水,马勺刚能舀起。他舀担泥糊水,往公路上面地里担。
从河道上公路,再从公路上到地里,几乎得爬蜓半架山。家里没什硬正吃,只喝几碗稀饭,每往上担回水,他几乎都是在拼命挣扎。天太热,他干脆把那件粗布褂子脱撂在河边,光着上身担。
“少安哥……你……”润叶不好意思地望着他。“唉……”少安只是长叹口气,低下头。
“噢——润叶!噢——润叶……”
担几回水,他实在累得不行,就用搭在肩膀上揩汗毛巾,在河里洗洗脸和上身,然后穿起那件破褂子,来到河边棵柳树下,卷着抽旱烟。
他刚把卷起旱烟点着吸口,就听见身后面似乎有脚步声。他扭头看:啊?是润叶!
天!她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?
少安又惊又喜又慌又怕——他闪身站起来,看着走到他面前润叶,嘴张几张,不知该说什。
他终于咄呐地说:“你怎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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