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有点心事。
翠翠天比天大,无意中提到什时,会红脸。时间在成长她,似乎正催促她,使她在另外件事情上负点儿责。她欢喜看扑粉满脸新嫁娘,欢喜述说关于新嫁娘故事,欢喜把野花戴到头上去,还欢喜听人唱歌。茶峒人歌声,缠绵处她已领略得出。她有时仿佛孤独点,爱坐在岩石上去,向天空片云颗星凝眸。祖父若问:“翠翠,想什?”她便带着点儿害羞情绪,轻轻说:“翠翠不想什。”但在心里却同时又自问:“翠翠,你想什?”同时自己也就在心里答着:“想很远,很多。可是不知想些什。”她确在想,又确连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。这女孩子身体既发育得很完全,在本身上因年龄自然而来种“奇事”,到月就来,也使她多些思索。
祖父明白这类事情对于个女子影响,祖父心情也变些。祖父是个在自然里活七十年人,但在人事上自然现象,就有些不能安排处。因为翠翠长成,使祖父记起些旧事,从掩埋在大堆时间里故事中重新找回些东西。
7
翠翠母亲,某时节原同翠翠个样子,眉毛长,眼睛大,皮肤红红,也乖得使人怜爱——也懂在些小处,起眼动眉毛,机伶懂事,使家中长辈快乐。也仿佛永远不会同家中这个分开。但点不幸
到端午。祖父同翠翠在三天前业已预先约好,祖父守船,翠翠同黄狗过顺顺吊脚楼去看热闹。翠翠先不答应,后来答应。但过天,翠翠又翻悔回来,以为要看两人去看,要守船两人守船。祖父明白那个意思,是翠翠玩心与爱心相战争结果。为祖父牵绊,应当玩也无法去玩,这不成!祖父含笑说:“翠翠,你这是为什?说定又翻悔,同茶峒人平素品德不相称。们应当说是,不许三心二意。记性并不坏到这样子,把你答应即刻忘掉!”祖父虽那说,很显然事,祖父对于翠翠打算是同意。但人太乖巧,祖父有点愀然不乐。见祖父不再说话,翠翠就说:“走,谁陪你?”
祖父说:“你走,船陪。”
翠翠把对眉毛皱拢去苦笑着,“船陪你,嗨,嗨,船陪你。”
祖父心想:“你总有天会要走!”但不敢提起这件事。祖父时无话可说,于是走过屋后塔下小圃里去看葱,翠翠跟过去。
“爷爷,决定不去,要去让船去,替船陪你!”
“好,翠翠,你不去去,还得戴朵红花,装老太婆去见世面!”
两人皆为这句话笑许久。所争持事,不求结论。
祖父理葱,翠翠却摘根大葱吹着,有人在东岸喊过渡,翠翠不让祖父占先,便忙着跑下去,跳上渡船,援着横溪缆子拉船过溪去接人。面拉船面喊祖父:
“爷爷,你唱,你唱!”
祖父不唱,却只站在高岩上望翠翠,把手摇着,句话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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