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昨夜定乱召集溃众者归来几部?”
连饮几口汤药,王舒渐觉病痛稍缓,继而便又问道。
“已有两部返回……”
王允之语调略有沙哑,并未告知实情。昨夜子时,原本情报中尚在建昌驻留荆州军突然出现在豫章大营外发动夜袭,这直接引起大规模营啸,混乱之际,王允之只来得及率领精锐亲信将父亲抢救出来,路南奔,沿途又招揽部分乱卒。
待到渡河后安定下来,清点所部,原本八千余众,如今仅剩三千余,而且除精锐千余自家部曲之外,余者都是无甚战心溃卒。原本尚有几部偏师夜中投来,可是随着天亮后形势渐渐分明,也都各以借口引部离去。
豫章与临川两郡之间,三川汇流,已经是江州繁荣边缘地带,再往南去多为荒岭沟壑,人烟稀少。王舒军残部正驻扎于此,仓皇设立营栅简陋歪曲,兵卒们神色惶惶出没其间,营地里不时有督阵亲兵巡弋而过,严禁兵卒们私自离帐游弋于外。
军营内中军大帐周围,阵列数百悍卒,甲盾齐备,挎弓持刀,将整个大帐保卫水泄不通。而在大帐外空地上,尚有几名将领,神色疲惫之余不乏焦虑,频频望向不远处大帐。
大帐内,十数亲兵环立帐门两侧,敛息凝神,几无声响发出,只有双眼灼灼有神。而在前帐草席上,王允之怀抱剑鞘,头枕兜鍪,胸甲卸在旁,当甲仍然披在身上,两眼半闭半合之间,颌下如猬短须随着呼吸声轻颤着。
突然,帐内传来声微不可察低吟,亲兵们呼吸声蓦地凝,而王允之也蓦地翻身而起,视线短暂迷惘后便忙不迭冲入内帐中:“使君醒?”
“现在几时?”
王舒闻言后只是轻笑声,事到如今,他这答案是什,其实已经无关紧要。过往这将近月余时间,变故接连发生,大量江州人家出逃,让江州人心混乱到极点。他强力镇压,结果只造成更大规模出逃。
大量本地人家出逃,所造成直接后果就是王舒在
王舒半卧在行军榻上,脸上还残留着浓厚倦色,随其身躯扭动,四肢骨骼都如铁索贯通般疼痛。这痛楚又令他忍不住低吟声,但思绪却清醒些,抬手推开想要上前搀扶亲兵,视线则落在儿子身上,嘴角微微颤,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:“辛苦儿。”
“已经过巳时!”
王允之上前,将佩剑横在榻前,小心翼翼环臂将父亲搀扶起来,然后伸手接过直温在小炉上汤药,吹走热气奉在父亲嘴边,低语道:“使君首要保重身体,勿以军务为忧,自有末将并诸将分劳。”
王舒勉强饮口苦涩汤药,滚烫汁液顺喉而下,仿佛真有股药力弥漫在驱散他四肢百骸中病痛。他闭上眼回味少顷,继而脸上便浮现起自嘲笑容:“老病已不堪用,若非儿舍命救出,昨夜营乱已是丧命……”
王允之嘴角抖抖,喉中却如破絮堵塞,发不出什声音,只是垂首奉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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