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中不乏人早起取水,看到卞章于途中,则不免有诧异:“怎今天又是七郎你来取水?你家石胡呢?”
“近来农事繁重,石胡被宗中调用去宗田劳作去。”
卞章笑着回道,他家除母子之外,尚有个老羯奴。那老羯奴姓名为何已不可知,庄中人人称之石胡,其意却是所指祸乱他们乡土羯胡石氏,以此讥讽。
听到这话族人们便纷纷皱眉道:“宗老们做事有欠公允!七郎你家成丁都无,怎算抽丁也抽不到你家!”
卞章闻言后苦涩笑,却不多说什。他其实年过十七,倒盼着宗中给他立籍成丁,这样便有机会争取乡议取评,若能入品,合家都有指望。然而可惜得很,宗中抽丁想得到他家,乡议却每每将他家落下。
天还未亮,卞章便起身,朦胧夜色中披着单衣行到内室窗下侧耳倾听片刻。
“是七郎吗?你怎不多睡片刻?”
室内传来个老迈女声,伴随着阵激烈咳嗽。卞章连忙行入房中去,借着依稀晨光看到老母围着薄衾半躺在木榻上,满面倦容,应是又受病痛折磨夜未眠。眼见这幕,卞章眼圈便红起来:“儿子不孝,不能为阿母延医祛病……”
“傻孩儿,这本是老病根,往年家境好时也是这般,求医再多,也难根治,不过是虚耗钱帛。”
卞母憔悴脸上挤出丝笑容,旋即又捧着心口咳嗽起来。卞章见状,连忙扑到案上由纱罩瓦罐里倒出碗清汤奉上去,卞母饮过后,喘息声才渐渐平缓下来,望着卞章问道:“你起身这早,又要去宗里做事?”
取水趟,刚刚回家将水倒入大桶中,卞章听到庭内有动静,转身出门,便看到个佝偻老迈身形在篱墙下站着,那便是他家老仆石胡。只是这老仆须发凌乱,眼角还隐有乌青,行路也有些跛足。看到此状,卞章脸色顿时沉道:“石胡,他们又来辱你?”
那老仆石胡听到这话,脸上勉强挤出丝笑意,却因牵动伤势而抽口凉气,干笑道:“怪只怪卑下运数不好,生作羯奴。羯贼败坏世道,祸乱乡土,不独郎君们深恨,卑下也是怨恨。能让郎君们有所畅怀
卞章点点头,旋即又听母亲说道:“宗中做事,最要紧是眼明手捷。家不同以往,你父兄俱已不在,你要谨记对几位叔父持礼恭谨,秋中乡议才好得检举。”
“儿子明白。”
卞章轻抚着母亲干瘦后背,眼见母亲仰在榻上渐渐有睡意,便才瞧瞧退出房来。
此时东方渐露鱼白,卞章提起木桶出门去汲水。原本他家也是有口水井,但是年前郡府新有政令,各家荫户匿人难于检点,因而正税之外再加杂调,家中有水井者还要额外再缴纳份赋税。卞章他家委实没有太多余粮,只能将水井再以土石填塞,转为往庄中公井取水。
这座庄子近百户人家,多为卞姓族人。琅琊卞氏于郡中也是大姓,南渡而来近千户,分散安置在几处侨乡中。彼此俱为宗亲,互相之间倒也有照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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