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大红衣裳胖丫头,过来瞧瞧。”
声音苍老清朗,像阵清风吹散满屋浊气,众人目光齐齐向看来。猛打个激灵,立刻醒,被人推着搡着来到前面。
怯怯抬起头,先看看祖父——祖父神色很复杂,皱眉看看身侧好友,若有所思。齐老国公却很慈祥,拍着肥猪蹄,句句问多大,读什书,爱吃什,待知道行六时,老国公尤其高兴,连声道:“好好,六六大顺,好!”
好什好,家中女孩多,是以没有正经起名,不过按着齿序叫‘五娘,七娘’云云,爱玩笑二堂姐见和气,很少生气,就叫‘小六子’来打趣。
是典型窝里横,除教育姨娘时,在外头其实不大会说话,老国公问句答句,又呆又木,偏老公爷待极耐心,笑眯眯地听磕磕巴巴说着傻话,旁五堂姐眼珠子都快爆出眼眶——明明她才是阖府最伶俐最会说话最能讨人喜欢女孩儿!
婆,终于可以欺负别人家女儿来出气——可若是头上婆婆还没死,那就还不算完,继续熬。
女子这生真正舒坦也不过就是做闺女时这些年,虽为庶出,但有幸祖母严明,大伯母也治家有道,仆妇们不敢看人端菜碟,便是庶出也无需为吃穿用度而费劲争宠,既如此,为何不好好享受这难得日子呢。
像七妹妹,明明喜欢吃酥油糕喜欢得要死,却死死忍着不敢吃,任凭伤心口水倒流回肚肠,眼睁睁看着口口抿下去,她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,脸色发青,鼻孔张翳,好像只饿着肚子大青蛙。
还是那句话,何苦来哉,以后嫁人,搞不好想吃都没吃。
姨娘辩不过,就说是歪理,依旧行素。姨娘见不受教,只好把腔热情全部投入巴结爹生儿子大业上。
老国公临走前,还掏块巴掌大羊脂玉牌给,玉牌通体剔透,洁净温润,虽不识货,但从身旁三伯母倒抽气
十岁那年,祖父故交好友齐国公终于结束十几年外放生涯,奉旨返京入六部为阁臣,他和祖父是自小朋友,同窗,同年,外加同僚,情同兄弟。
那年元宵,因齐家儿孙和媳妇们都还未从外地回来,老公爷就到府与家起过节,祖父便叫阖府儿孙来给老公爷磕头行礼。
照例穿着喜庆大红袄子,裹得跟个肉粽子般,胸前是所有姊妹都有金锁,头上梳着两个圆圆胖胖鬏鬏,用红珊瑚珠串简单地缠着——姨娘不是不想给梳髻戴钗,可张肉团团小脸怎看也不搭,只得放弃。
看着七妹妹身精致洒金绣折枝花桃红束腰长袄,鬓边婉转地垂着支小小珠钗,秀丽好像只百灵鸟,姨娘再看看,懊恼地几乎想哭。
挤在兄弟姊妹中给齐国公行过礼,上头祖父和老公爷正拎着几个堂兄说学问,开始犯困,慢慢地,不动声色地往不起眼角落处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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