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圈又圈,阿母脚步好似越来越慢,身形也好像不动声色地越来越瘦。好似,她本来就是个靠着怒气撑满球,随着怒气消退,身体也越发虚弱。
直到第三年天,阿母挎起篮子,想往门口冲,却突然摔倒。她不以为意地爬起来,走几步路,又摔倒。她掸掸身上灰,自己倒杯温水,镇静会儿,才又起身,招呼着和阿妹,继续原来行程。
那天她问神明问题是:是不是也要走?
偷偷瞄过,抽中签是四季春,是上上签,说是:种子才刚发芽啊。
阿母拿着签,先是莫名错愕,然后是莫名羞辱感,她嘴撇着,似乎想笑,又似乎无可奈何,眼睛死死盯住神像,最终自言自语:这又是什鬼道理?问是何时死事情,竟然回答这才开始
到阿母正脸。她奶时候还没记忆,长大点她奶妹时候,总是要躲在稍微隐秘点地方。从阿爸走后,们家人也没有在个桌子上吃过饭,都是把菜夹点放在饭中间,大家各自捧着碗蹲到各个地方吃去,好像这从此是个没有资格团圆家。
已经不记得阿爸脸,担心以后也不记得阿母脸。
只是跑得快点,阿母走得就更急。她好像不愿意记住她。永远只看到她背后头发,看到它们从片乌黑,到突然变成夹杂银色白色发丝。心里难过地想,这是衰老吗?怎个女人还没有成熟就要变老?怎好像还没进入夏天,就突然到冬天?
再烂活法,也算活法。
再烂活法,日子也是会过去。那时候看不见,后来回首,那时间刀刀真真切切刻在们身上。
记得第年,出每座庙门时候,阿母总还是要心怀不甘地用脚踢下香炉,第二年时候她不踢,甚至回南天时还会捂着脚踝疼得轻声哼;最开始时候,问卜声音总要盖过寺庙义工团念经声音,后来,看到堆人在那诵经,阿母也不吱声也不竞争,摇着脚不耐烦地等众人诵完;开始总要把庙婆骂哭,从第三年开始吧,阿母还是会和庙公吵架,但再也骂不哭人,而且吵完架后,她不像以前那样着急离开,隐隐感觉,阿母变得不仅是来吵架,更是来休息。
咱们这儿无论哪座庙,庙中间总会格外宽敞,这是供大家问卜用,而两边,肯定各有至少排座椅,可以让人休息,也像是剧院观众席。
阿母后来越来越愿意坐在那些长椅上,看着个个来问卜人发呆。
大家问卜时候声音各有大小,能听到每个人故事也影影绰绰。阿母用手托着脑袋,像小时候在看戏样。
虽然是在庙里,但有时候恍惚,觉得们其实就坐在海堤边,们就是在看海,人生海,命运海。而个个人就是朵朵浪。这个时候,也是唯能看见阿母侧脸时候,她真美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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