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庚在他目光中不由自主地瑟缩下,慢慢放开他,整个人僵直如木偶,微微闭上眼,颓然坐在侧。
他在顾昀身上实在太敏感,敏感到顾昀什话都不必说,个眼神就能让他肝肠寸断。
沉默在小小营帐中蔓延,好久,长庚才在片落针分明死寂里低声说道:“这回南下,要逼李丰站在这边,要试探朝中世家门阀到底能掀起多大风浪——那些人因循守旧惯,内里也不是铁板块,在京城中动作太大容易遭到反弹,不如以江北为破口,引他们自己掉以轻心地分化上钩。还要借机推新贵上台,等着下步彻底排除异己,清理朝堂。”
他三言两语间仿佛有暗潮席卷而过,独独不提“安顿流民”四个字,好像赌气似避嫌,故意不肯说自己点好意,怎阴险狡诈、怎卑鄙无耻,他偏就要怎说。
谁不知道雁王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只要他愿意,张奉函那种老刺头都能哄得服服帖帖,而此时面对顾昀,他却感觉自己变成个年轻版本张奉函,专捡顾昀不爱听说。
上,不轻不重地磕,正磕到他麻筋,长庚果然抽痛,本能地松手,然而下刻又不管不顾地缠上来。
顾昀格扣,以擒拿之术治住他:“这是什地方,你发什疯?”
长庚气息粗重得吓人,死也要扒着他不放,被擒住也不肯放手,依然执拗地掰着自己胳膊去够人,手腕扭曲到定程度,“嘎嘣”声响,他那股宁可自伤自残也要不肯退避执拗着实让人胆战心惊。
顾昀当然不能活活拧断他手腕,然而他手上力道稍松,长庚就扑上来,似乎要把人困在床榻间方寸地方,他居高临下地紧盯着顾昀,眼神像饿狼似。
又是贪婪,又是害怕。
而他开口,便发不可收拾起来,稍稍喘息片刻,继续口不择言道:“这批新贵是用烽火票捧起来,趁着国难聚集成党,往后根本不必苦心扶植,只要稍加照拂,必能因势利导地成股大势。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把旧朝政与旧制度搅个天翻地覆,要自武帝始便由皇帝人乾坤独断之例彻底断送在这代,至于李丰,他爱怎样怎样,李家人全死光才高兴。”
顾昀此时算是听出来,这混账东西自己觉得亏心,反倒特意到他这虚张声势地张牙舞爪,非找碴吵架才安心。
像是要不顾切,又像是随时紧张戒备着什。
顾昀本来模糊视线逐渐对上焦距,四下已经能看清,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睡整天,天亮时候歇下,此时已经是黄昏稍过,暮色渐合。
他在光线暗淡地方看看长庚眼睛,并未在他眼中发现那不祥血光和重瞳,便知道他此时是清醒,纯粹是找事。
相峙不知多久,长庚目中凶狠之色终于过路潮水似平息,而股无法言说哀求之色却慢慢拨开浮沫露出来:“子熹,……”
顾昀冷冷地问道:“你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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