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晚上,于思曼睡不着,把已经进入迷糊状态康啸宇推醒。
你看到薇薇脸吗?/光顾着把她抱起来扛肩上,肩膀疼。/她趴在你肩膀上,大眼睛瞪着。/你看到什?/看到失去。/长大就好。/还看到自己。/什意思?/这只是个开始。/什意思?/她还要面对很多失去,很多很多。/睡吧小曼。/那些连个招呼都不打,就从眼前消失人和事,出现在们身上就够。/睡吧。/你懂意思吗,康啸宇?
康啸宇似懂非懂。他想,于思曼懂就够。于思曼是个行动派,她勇猛地冲在前头,替薇薇开疆拓土。所有尚未发生但于思曼认为必须发生事,都被她默默地圈进薇薇城堡。她要用现在时占有——哪怕只是假想占有——抵挡将来时失去。
钢琴课是“你们文艺界”事,所以康啸宇必须从音乐学院
过可以另起炉灶年纪。然而,紧接着,她转头,压低嗓门,手指向客厅。
《土耳其进行曲》。钢琴八级曲目。康啸宇凝神听半分钟,这段薇薇竟然没弹错,但音符与音符之间那拥挤,像串互相牵绊回形针。
其实没钱不怕,对生活质量没什要求。包裹在于思曼言辞之外那层温热还来不及消散。只要不委屈薇薇就行,她说。
六康采薇
三岁那年冬天,康采薇得支气管周围炎。他们挂专家门诊号,看着医生在空中比画支气管形状,说抗生素根本渗不进那些纤细末梢。也没什大事儿,就是咳嗽,总有口痰瘀着,萎靡不振,有事没事来点儿低烧,哪天高烧发作就来挂个水。医生说得就像吃顿火锅那样简单。
那个阴湿江南冬天,构成康啸宇道认知门槛。跨过去,他便再也回不到那种连成片、无须割裂时态中。于思曼在中法合资化妆品公司里上班,请假不容易。所以每天清早,康啸宇起来熬中药,用盐蒸橙子,用冰糖炖梨。这几种东西气味混在起,钻进他们家每面墙纸纤维里,隔好几年似乎还没挥发完。薇薇“吭吭吭”地咳,咳到他肺也跟着痒。于是他也咳,咳到薇薇笑起来,脸颊和鼻子阵潮红。
爸爸要坐小火车。车头上有米老鼠那个。
薇薇听话,外面风大,过两天咳嗽好透再出门。
某个风不太大、咳嗽不那揪心礼拜天,他们再也找不到拖延理由。被两条大围巾裹得只露出眼睛薇薇,站在好容易露脸太阳底下,看着街道公园里,原来跑小火车地方,变成块空地和张贴在老树上告示。整修,翻新,迁址。告示末尾甚至还很有人情味地画个笑脸,向孩子们承诺那只盗版米老鼠只是暂时消失。
昨天,昨天还有——薇薇鼻子皱起来。上次来是个月以前事啦,爸爸纠正她。薇薇嘴在两层围巾底下张合。康啸宇想,在孩子世界里,天,月,年,都差不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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