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楚楚生性娇怯,别人说什她都答应好,其实真正心里想,却很少宣之于口,这几日她跟着周翡虽然没少受罪,心里却不由得拿她当起自己亲人,言语间也就少几分顾忌,低眉顺目地柔声道:“不是,阿翡,娘说,旁人无缘无故地作践你,心里便是抱定你也同他们样有卑劣念头。你若真见个杀个,久而久之,性情必然偏激易怒,容不得别人点忤逆,那岂不是如他们意?”
周翡嗤之以鼻,心道:什狗屁道理,念书念傻。偏激易怒又怎样,总比做只被人无缘无故烧死蝼蚁强。
然而她感觉这句话要是说出口,吴楚楚准得哭,便用力咽回去。周翡手指勒着长刀刀鞘,反复摩挲,将手指勒出条深深印子。她满心想着提刀冲出去,把那胆敢胡说八道人舌头割下来,可是同时,她也无比清楚,以自己本领,充其量只够在这又黑又小屋子里跟吴楚楚放放狠话,哪怕再来个周翡,也未必能碰着北斗那些人根汗毛。
不必仇天玑在外面煽风点火,光是这真实无比事实,已经足以让小小少女五内俱焚。
没有疯女人歌声打扰,仇天玑
在门口就走。周翡觉得自己不请自来,躲在人家院里,多少应该有点表示,便在每次去厨房做梁上君子时候,顺手多带上些好拿点心馒头之类,悄悄放在她们食盒里。
几日来,女疯子不是在屋里闷着,就是在院里痴痴地坐着,周翡除偷偷给吃,直也没怎留心过她。此时,周翡透过门上小缝,盯着那又唱又跳疯女人,心里惊疑不定:普通人嗓子能盖过那北斗声音吗?她是真疯假疯?有什来历?
禄存仇天玑话虽然说得周翡火冒三丈,她却也想从那禄存星口中听到些要紧消息——比如他们什时候走,再比如四十八寨暗桩叛变,那叛徒会不会打着晨飞师兄名义假传信息,诱骗正在找他们王老夫人,或是干脆对四十八寨不利?
可那疯子唱起来没完,周翡真恨不能冲出去拿破布堵她嘴。正在她心里火烧火燎时候,院里仆妇端着个木盆跑出来,将那木盆往门口放,跺脚道:“祖宗,你怎又出来!”
疯女人拈着兰花指:“零落成泥……”
“成泥成泥。”仆妇在自己身上抹把手上水珠,跑过来拉走女主人,絮絮叨叨道,“知道有泥还不穿鞋,唉!”
“零落成泥碾作尘,是没有遗香。”等那两人离开,吴楚楚忽然低声道。
周翡愣,低头看着她。
吴楚楚道:“娘以前跟说过,生民都在泥水里,每日受苦楚不得解脱,最爱听,不过就是‘清者不清,烈女偷情,圣人藏污,贤良纳垢’,诸如此类,百听不厌,反复咀嚼也津津有味,哪里容得下‘高洁’二字?”
周翡连日来悲愤无从宣泄,听这话,心头忽然涌上股戾气:“谁敢说三道四,起杀就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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