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堵在心里,黑不提、白不提,你不难受吗?”张美珍说,“要下黄泉,总得干干净净、高高兴兴吧,憋肚子事,会沉底。”
黑衬衫大爷缓缓地抬起手,抓住自己胳膊肘上那块补丁。
“这个月最后天,”张美珍拎起自己坤包,“百十号院,您来,杨清有话说。”
说完,她踩着猫跟船鞋,“哒哒”地点点地,要走。
“哎……人,”黑衬衫大爷忽然开口叫住她,“人”前似乎有个形容词,但是太含糊,除他自己,没人能听清,“都去吗?”
张美珍知道对方跟自己没有家常好拉,于是开门见山:“老宋,是替杨清来。”
黑衬衫大爷就嗤笑声:“替老帮主来?你算怎回事!脸倒不小。”
张美珍说:“杨清让来跟您聊聊三十多年前事……”
黑衬衫大爷生硬地打断她:“没什好聊。”
张美珍继续说:“您老娘和媳妇都在那场大火里……”
燕宁城西养老院环境还不错,院里有条长长花廊,老远看,明媚春光似乎要溢出来,等走近,才会发现锦簇花团底下都是昏花老迈眼,目光慢半拍地转过来,眼神里泛着生无可恋尘埃,总是漫无目地目送着过往活物。
张美珍不愿意在老人堆里待着,快步穿过花廊,她来到楼大厅旁边活动室。
活动室里响着结结巴巴钢琴伴奏,来做义工大学生志愿者可能是临时培训上岗,双手掰不开缝,在键盘上忙碌得不可开交,这小青年知道自己水平欠佳,面红耳赤,不敢抬头看人。
稀稀拉拉塑料椅子上坐着十几位老人,人手里举着本乐谱,唱着统歌词,走着自己调。歌声和伴奏南辕北辙,哪也不挨哪,双线并行,相当热闹。
其中嗓门最大,是靠门边位老大爷,严严实实黑衬衫直系到风纪扣,胳膊肘上打块补丁,他坐得笔杆条直,开口旁若无人,像根定调神针。
张美珍说:“
黑衬衫大爷听到这,勃然作色:“滚!滚出去!”
再次被打断张美珍抿抿嘴唇,沉默下来。活动室里钢琴发出“咚”声,互相折磨歌曲与伴奏同时停,周遭瞬间安静。
黑衬衫大爷掉头就走。
“杨清说,”张美珍在他身后淡淡地开口,“三十六年,咱们都是快入土人,临走,别再自欺欺人啦,把事儿都清吧。”
黑衬衫大爷脚步顿。
突然,这穿黑衬衫老大爷像后脑勺长眼,扭过头,看向等在后门张美珍。
张美珍朝他点头。
黑衬衫大爷紧紧牙关,起身走出来。
“定调神针”走,活动室里歌声立刻成大风卷过蒲公英籽——各奔东西去也,伴奏大学生两耳发蒙,在群驴齐嚎高歌里怀疑自己聋。
黑衬衫大爷回手带上门,把声音隔在身后,他攥紧拳头,捏在身后,冷冷地问张美珍:“你?来干什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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