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遵照约定,给男人送终,他老婆也在好几年前就在人间刑满,走。那几年男未婚、女未嫁,虽然都老、物是人非……”张美珍呓语似说,她抬起只手,像是要去抓六楼落下灯光似,昏黄光又无情地从她指缝里漏下来,都是抓不住幻影——她叹出口雪白雾气,“可真是好日子。”
“们重新认识、重新熟悉。”
她不再是扎手荆棘花,他也尝够起起落落。
“先开始,社会还不太开放,大家都有点藏藏掖掖
夜出。晚上出门也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,别人在路上看到她,要当没看到,谁要是敢多看她眼,非得惹出点什事来不可。别说跟着老杨回燕宁,她连自己名字都不让人提,自己亲生孩子也不愿意管。”
“老杨每次回去,第天她高高兴兴地做饭给他吃,迎着他,第二天就会由浓转淡,等过三四天,他要是还不肯走,她就会焦虑不安,找事发作,所以逢年过节,老杨也只是匆匆回家待上天,把钱和粮票给她留下就走。”
“啊,年轻时候只看得见男人英俊潇洒、忠肝义胆,看不见女人痛苦。知道前因后果,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他。可是又怎好教他为难呢?就跑回去,说他只是个被骗大傻子,什事都没有,白替担罪名,还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……反正是行脚帮出身下九流,也……不在乎这些。”
“老杨在丐帮兄弟多,早有人看不下去,没过多久就给他平反。呢,知道这辈子跟他没什缘分,中间还闹着玩似嫁过次人——当时过得跟过街老鼠样嘛,有个喜欢好多年男人冒着风险偷偷收留,这人后来得重病,闲着也是闲着,就说‘要不临死之前,给你当回老婆吧,省得没人给你送终’。”
“又相安无事地过好多年,那段颠倒日子终于过去,关牛棚放出来、劳动改造平反,人家是沉冤昭雪,不冤,但运气不错,又有行脚帮旧人照顾,也跟着浑水摸鱼,恢复工作待遇,不用再躲躲藏藏。”
张美珍说到这里,忽然沉默很久,直到出租车把她俩送到百院门口。
此时已经是后半夜,围观人们早就散,小院静悄悄。杨老帮主被救护车拉走抢救,当时手里拎木拐杖此时正戳在传达室门口,古拙而寥落。张美珍就走过去,把拐杖捡起来,擦擦杖头浮尘,自言自语道:“怎就扔这,也不怕让人给拿走。”
传达室门前小灯勾勒出张美珍脸上皱纹,她拎着拐杖絮絮叨叨模样让甘卿脚步顿,第次觉出,她真是个老太太。
“美珍姐……”
张美珍没回头,抬头透过小院里稀疏树冠,望向六楼某间——杨老帮主家里亮着灯,那祖孙俩下来得匆忙,之后又直接去医院,没顾上关灯,此时他家在片静谧里突兀地亮着,像只浑浊又温柔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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