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父亲回来天都大黑。父亲蹲在屋檐底下吃饼子。那饼子是白薯面和棒子面混合体,黑乎乎,股霉腥味。对那个味道深恶痛绝,手里掰碎,却不愿意往嘴里填,饼子渣落在地上。母亲毫不张扬地打巴掌,看上去是虚虚晃下,其实手上是用力道,因为母亲嘴角使劲扯下。若是往常,会气得哭场。姐姐就管叫“哭吧精”,说眼窝子浅,动不动就长泪短泪。但眼下,切看在叔叔面子上,忍。父亲三口两口就吃完个饼子,又举起大碗稀粥喝个精光。呆呆地想,父亲为啥不早回来呢,早回来就可以跟叔叔起吃面条。父亲喝完粥,手拿空碗又发会儿呆,暮霭像纱帐样笼罩他,父亲黧黑脸孔失去柔和,眉目逐渐变得模糊。
不知道父亲在想什。
爷爷在饲养场喂牲口,常年吃住在那里。父亲把碗递给母亲,说和李海先去饲养场。母亲应声,把碗放到锅台边上,边走边用围裙擦手,来到鸡窝旁。母亲蹲下身去,伸手就从里面掏出只公鸡,把两只翅膀掀起来叠在起,给父亲。父亲提着公鸡和叔叔先后走出院子,到外面,两人就肩膀并肩膀。事后才知道,那晚父亲和叔叔到爷爷面前去行跪拜礼,大礼过后,他们就成结拜兄弟,理所应当地叔叔就成爷爷亲儿子。
两个人回来时,脸上笑意都藏不住,黑白两张脸都冒着种圣洁光,若干年后仍然想不好如何形容这种表情,只能说,他们那种笑容真有些神圣。是那种羞怯、含蓄、隐秘、温暖种种元素,同时出现在两张丝毫不样面孔中,那种感觉,除神圣,就是神圣!
父亲在屋里宣布:从今天开始,李海就是你们亲叔叔!
母亲正倚在墙柜上纳鞋底,听这话,脸上笑容突然也变得神圣!就好像,她刚才脸孔还是片贫寒土地,突然被日光沐浴下,就变得丰饶和美丽。
母亲热切地说:“那感情好!”
和姐姐在炕里边坐着,倚着被垛。有些不明白,悄声问姐姐:“老叔还是不是爷爷亲儿子?”
姐姐撇着嘴说:“当然不是。”
姐姐大七岁,基本上她说什就信什。父亲兄弟两个,爷爷也是兄弟两个。爷爷弟弟们叫二爷爷,家里没有孩子。听母亲说,二,nai奶曾经生过个丫头,起名领弟。意思是,领来个弟弟。可领弟不仅没领来弟弟,连自己也没保住。二,nai奶信鬼神,常年偷偷在卧室里间磕头烧香。领弟从小就胆子小,有天晚上出去解手,据说看见通天彻地大白人,结果把自己吓死。二爷爷从打解放就在村里当干部,如今已经当二十多年。二爷爷家拖累少,是们这条街上最富裕。老叔和老婶不待见爷爷奶奶,总往二爷爷家里奔,后来干脆两家并成家。吃食堂时候,二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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