摇摆许久,最终还是贺致远主动打过来。
除每晚惯例爱心问候,这是贺致远打给颂然第三通私人电话,他本该欣喜若狂,翻开小账本,扎上最后个勾。可现在,他连接都不敢接。
他怕被贺致远质问,为什明明问过父母,还是会得水痘。
该怎回答?
就说迄今为止直在撒谎,其实,他是个谁也不要孩子吗?
“啊?”
颂然晃晃胀痛脑袋。
贺致远说:“广播刚才叫到你,你先去打退烧针,等会儿给回电。”
“哦,好……去打针……”
被人戳穿到这个地步,颂然已经没脸再掩饰,反正也不存在什掩饰余地。护士打开门,探出半个身体喊他名字,他站起来,临进去前说:“贺先生,布布不是个人在家,出来前拜托林卉……她说,她会代照顾布布……”
他听得出,颂然说谎。
沉默降临得过于突兀,颂然倚在候诊室冷硬座椅扶手边,额头枕着手背,昏昏沉沉地想,贺先生大概已经发觉不对吧。
为什要而再、再而三地撒谎呢?
以他目前精神状态,根本编不出像样谎话,可他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,固执地抱着那线渺小希望,还想继续瞒过贺先生。
太幼稚。
这样被人当面戳穿难堪场景,他再也不愿经历。
小学时代,颂然没有人接送放学,同班大孩子总爱欺凌他,笑话他没爹没娘,他就逞强说爸爸妈妈都在远方做生意,把前因后果编得有板有眼。为维护这个谎言,他放学不敢直接回福利院,而是往反方向走,绕个错综复杂大圈子,游荡到天黑才回去。班里小霸王被唬住,他才从欺凌中逃脱。
后来某天,他被老师叫到讲台前,收到枝花,还有只迷你小蛋糕。
老师用温暖语调说,颂然是咱们班里最特殊孩子,他是个孤儿,生活在“希望之家”,可
贺致远打断他:“先去打针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颂然胡乱抹把脸,指缝里有温热泪液。他太窘迫,也太难堪,负面情绪让身体痛苦翻倍滋长,忍不住湿眼眶。
屁股上挨针,几分钟事,转眼就结束。
颂然捂着羽绒服倚在走廊上,体内阵冷阵热,冷起来关节发颤,热起来鬓角全是浮汗。他不敢给贺致远回电,攥着手机,力道之大似要把屏幕捏碎。但在别人眼中,他孱弱得连手机都握不住,虚虚拢在指间,随时都像会滑下去。
幼稚得自己也想笑。
颂然扶着滚烫额头,满脑子都是七零八落杂念,开始往死里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细节:贺先生到底怎发现?是这家医院药房晚上不开门,还是他语气不够自然?
刚才那句话……他怎说来着?
点儿也想不起来。
他生生烧到39度,思维浑浊如泥,讲过话出口就忘,这浑浑噩噩回忆半天,猛然被贺致远声叫醒:“到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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