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从凌乱发丝深处缓缓流出,顺着耳侧流到颈脖,将脏污囚衣染得片殷红,鲜艳得好似贫瘠荒芜土地上开出绚烂红梅。
从始至终,祁丹椹纹丝不动,就连那茶盏砸过来,他连眼睛都不曾眨下。
仿佛那滚烫茶水不是泼在他脑门上,被砸得头破血流也不是他般。
嘉和帝怒斥道:“你当真不怕死吗?”
祁丹椹恭敬回道:“谁不怕死呢?当罪臣被湖石压在冰冷湖底,罪臣弟弟在上面拿石子砸罪臣,罪臣没有死。被山匪劫掠走,他们要杀罪臣,罪臣也没有死。在龙虎山遭受两年非人折磨,每天不是被打就是被骂,罪臣也活着……”
当年嘉和帝被苏泰教导时,无数次,他对上这双漆黑眼眸,眼眸主人极其有耐心且温柔。
他温和讲述着各种知识,言语间却有种迫人气势,让嘉和帝不敢不听,不能不听。
幼年时,他是众皇子中最愚钝那个。而苏泰是在南书院教导众皇子学士中,唯个不嫌弃他愚钝视同仁大学士。
后来,先帝嫌弃他愚钝不开化,便指名点姓要苏泰做他太傅。
他还记得苏泰成为他太傅那刻。
此子当真心狠手辣,连自己族亲都不放过。
他怒骂道:“你外公是因为谋反,韩国公尽到为人臣子本分,大义灭亲。”
他愤怒不是祁丹椹心狠手毒对亲人下手。
而是祁丹椹对钟台逆案中态度,那态度就像戳着他鼻子骂。
祁丹椹喃喃道:“是啊,他确实灭亲,可……”
“圣上,国公爷,你们没有啃过干枯野草与腐坏死老鼠,你们也不知道每天睡在尸体堆里是什滋味?可能早上你见过人,晚上就被山匪挂在你头顶开膛破肚,还非要将他们内脏头颅挂在你身上,供他们嬉戏。你们知道每天被山匪挂起来当肉猪抽,是什滋味吗?那山上荆藤,都是长满利刺,们京都鞭子在那种藤条面前,就像温柔小媳妇……”
“整整两年,每天,罪臣都怕活不到第二天,罪臣永远也不知道下刻被砍掉脖子手脚人是不是自己……当时被抽藤条还是幸福,至少代表着
当时在太极殿,苏泰拾级而上,缓缓走到他身边,温柔行礼道:“殿下,能成为殿下太傅,微臣三生有幸,往后请多多指教。”
那时,面对着双漆黑眼眸,他很心安。
现在,他只觉得惶恐。
砰声。
茶盏正好砸在祁丹椹头顶,滚烫茶水溅他脑门。
他眸光陡然变得锐利,瞪着嘉和帝:“那是大义吗?”
他满眼红血丝像锐利切割刀器组成网,只要沾染上,便会被切成数十块。寒凉目光,如同沉寂在寒潭中数千年尸首突然睁开眼,看得嘉和帝心底阵悚寒。
嘉和帝仿佛看到苏泰躺在寒冷地狱中睁开眼,望着他,斥责他。
他怒不可遏抄起手边茶盏砸过去,道:“放肆。”
那双漆黑眼眸与苏泰太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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