鲁智深只道:“大郎便来赶哥哥时,洒家自也不肯走,大郎权且睡回,自然好。”
话虽恁说时,那史进痛得厉害,毕竟无法安生入睡,只是昏回,又痛醒回,时那郭盛使帐下熬罐子蔬粥来,道:“见大郎与那药劲相斗,毕竟须得十分气力,若他肚里无食时,却如何打熬?”遂与鲁智深两个喂与史进吃,教他咽三分,吐三分,其余三分只是灌不入他口去,只淌他身,又浇鲁智深身,当时郭、鲁两个与他剥亵衣,换得身清洁,郭盛因宋江传唤,自去,只留鲁智深守在史进傍里,也不出声,倒不觉枯燥,直至日头西沉。
只说天色愈发向晚,史进因身上痛得渐缓和些,终做昏睡过去。他帐下几个小喽罗与那鲁智深切得盘冷牛肉,并五只大饼、壶柴烧酒,做处端来,鲁智深因见肉腥冷,却无胃口,只把饼将来吃,又灌半壶酒。其时因那鲁智深不曾起身,也未肯点灯,屋内幽晦,只片月光自那窗牖滤来,白如秋霜,浮大片上那床帷,又浮得小片照在那史进脸上,只将他口鼻映得通透,眉眼却沉入昏黑,鲁智深见时,只觉痴迷,看得时,到底也不知究竟,心只道:“叵耐这月光忒吝啬,只照得大郎半张脸去,若洒家能捉得它时,只将来整只月亮来照大郎
不知哥哥如今何在,离得多远,适才却是与谁个人来说话。”
当时只感身体直要坠入无底深渊,心又慌道:“若再走得远些时,恐再听不得哥哥声气,且停将得半刻也好,却来寻个抓处。”
费力番,只把手去拽住床沿,做死攀住。鲁智深见他将手从被衾下探出,当时便把包在手中,问道:“大郎,可是要寻甚物事?”
史进只觉手上被人紧握住,又有些温热气息贴来,只感似曾相识,时又感是那鲁智深,当时精神略振,心道:“莫是尚未死?”
当时全力挣回,终将眼撑开来,见得条人影,又来奋力辨回,终识出鲁智深来,时他心中极喜,却仍有疑,费力又叫回“哥哥”,鲁智深喜道:“是洒家。”
史进只知确是他鲁家哥哥,心中直肯翻覆道:“想来却真个未死?”
恍惚忆起那夜鲁智深拿那觉圆寺小沙弥,因见他尚有温热皮肉时,才信他并不是鬼。身上虽值剧痛,倒也生出些可笑之意,因而抿嘴来笑,笑得回,忘些痛,却终不长久,不时又猛痛得回,当时他终得以断断续续道:“哥哥,你却摸摸大郎,尚有热气否?”
因他声音微弱,鲁智深只听个七成去,却自省得他心意,当时甚怜惜,只将手覆在史进额上,又与他拭得颊上汗水,道:“大郎自是热,哥哥不打诳语。”
史进虽听不出究竟,却得个“热”字,因此只是欢喜,心道:“真个活着,哥哥便真个在眼前。”
时体内剧痛又起,教他发又痛神智涣散,心中却仍做欢喜,口中只念道:“哥哥,莫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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