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家干上四个小时活儿,你仍然会被认为“没有尽到本分”,或是“自动放弃晋升机会”——在这种情况下你根本就接不到大案子,自然也就没法向律所证明你价值。于是许多女同事“自动”选择离开,当起全职妈妈,或是转行去做时间更灵活工作。但与此同时,她从未听说有哪位男同事为家庭而离开律所。无数次地,她从他们发号施令神态、他们相互拍打肩膀姿势、他们对她们说话语气中看到那种笃信。“别浪费时间,”他们仿佛在说,“这终归是个男人世界。”
渐渐地,她学会适应那种笃信。当平川开车时调侃起路边正在倒车“女司机”,她也和他起露出心照不宣微笑;外出开会时遇见挺着孕肚女律师,她会忍不住在心中嘀咕“你为什不待在家里”;已为人母女同事转行去做公司法务,她不仅认为那是明智选择,还会由此构想自己未来职业路径……现在想来,其实她们直被禁锢在种伪造生存经验里,以至于自身真正天赋和潜能已无法被界定与辨识。诱惑是那些难以兑现承诺——感恩丈夫、懂事孩子、幸福家庭、被照顾舒适、被认可尊严、被保护安全感……但这切都是海市蜃楼,它们其实并不存在,但当你发现时可能已经太晚,你已经在走向礁石,再也没法改变方向。
如今她已能看出自己在多大程度上被海市蜃楼所愚弄和削弱,但在头脑中充满粉色泡泡曾经,苏昂十分珍惜她与平川之间差异:男人和女人、科学和艺术、理性与感性……她把他当作学习对象,迫切地想要自己变得更“好”——比如,更加冷静务实,不那容易被情绪控制和陷入自怀疑……随着时间流逝,他们共同塑造生习惯和口头禅,兴趣爱好也逐渐融合。她开始喜欢这种井井有条新生活,把从前那个懒散、混乱、不切实际、常活在幻想之中自点点抛到身后。
遇见平川那个晚上他们聊很多,但她从未告诉他,那时她生活得很不开心。工作繁重只是冰山角,更大阴影来自她对自己职业生涯怀疑。很久很久以前,她曾想过报考艺术院校,但遭到所有人反对。所有人都告诉她,只有学习不好学生才会去上艺术院校,而艺术是付不起房贷。搞艺术人是被诅咒人,他们多半无法养活自己,注定要过着妖怪般异类人生。作为个好学生,她理应走上条更为光明和平稳道路。于是她再次屈服于那种笃信——公平地说,她也从未抗争过。在那个年代,在她成长那个地方,视野有限,信息闭塞,成年人话都如警世恒言。他们所公认最好人生就是出国留学,读个能挣钱专业,毕业后找到工作留下来,然后在当地成家立业,孩子在望无际草地上奔跑,制作甜饼干,过圣诞节,去欧洲度假,花大价钱保养牙齿,冬天铲掉门前车道上雪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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