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车员说,您买车票区间,是郑州到新乡,请您到列车长办公席,补上始发站到郑州票价。男人说,那你就当是从郑州上咯!
远远近近响起笑声。列车员说,这不行,咱们客运有客运规章制度,请您配合下,主动补票。立立欠身看眼,认出帽檐下大花眼。他嗓音独特,亮堂堂,好像喉咙里藏着个小灯泡。
逃票人头往旁边侧,表情烦躁,像被迫说出本想给对方
服个姿势。她再想坐,坐不下,用膝头顶下,那人岿然不动,巴掌托着嘴里冒出几句恶声恶气话:他妈顶什顶?也没地儿挪动!你等会儿,等他妈人过完!
她只好转身,不转,胸脯就送到人身上去。她面向窗户,手撑小桌,把自己支在个将要倾倒站姿里,看窗上扇面。扇面图里多个人,个穿藏青制服大衣高个儿列车员。他做着很大手势,让最后三四个实在挤不上去人往另外门走,又高举根食指,指向拱廊顶上挂着大钟,意思是就要开车,快走。帽檐下脸转,让顶棚投下灯光照住。
所有感情,事后都被认为是见钟情,然而这时候立立只能看清他右脸:条黑眉毛抵着太阳穴、颗女性化毛茸茸大眼,整个扇面为之亮。他帮个带俩孩子妈提起红蓝条纹蛇皮袋,领她向另车门跑去,跑出画幅边缘。开车十五分钟后,立立再次见到他,才看清左脸,把那个第印象补全。
她先听见,是车厢那头响起声音:检票!请把车票身份证准备好。声音脆亮,抖擞得很。孙家宝说,哎呀,列车员来,咱问问他有没有螺丝刀。她那个桃罐头折腾半天,打不开,前后左右几个人都饶有兴致地拧遍,像凡人试拔亚瑟王宝剑。
就这刻钟里,前后左右几个人交换你老家是哪、念书还是工作、耍朋友没有等等信息,连“思想者”都加入。四个学生互报学校院系。那两人对孙家宝说,们去你学校听过讲座,你们食堂菜真好吃。
孙家宝说,那你去肯定是三食堂,们大食堂和西苑食堂厨子,都是养猪场饲养员改行,那菜炒!肉都是大肥肉,嘟噜嘟噜跟葡萄似。
妇人说,哎哟,你们这些娃娃,嘴巴刁哟!在工地上做饭,哪顿菜里不见大肥肉,工人都要敲碗边、“嚼球毛”。
跟孙家宝换座位黑男人说,人家大学生,哪能跟农民工比?!人家将来都是公务员,要坐小车,吃酒桌子。
女学生说,可不愿意当公务员,想去云南大理开家客栈。几个人笑开,“思想者”说,放着人上人不当,开旅馆铺床叠被伺候人去?这话可别让你爹妈听到。
车中段有人高声说话,跟列车员争执起来。人们都抻长瞧,有些人急匆匆站起来,钻到人缝里,抢能看得更尽兴位置。闷在火车里,每场热闹都珍贵得很。只听个男人说,有票!补啥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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