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老太太往生第二天,铳炮声就周知邻里。林家门上多“慈制”字样,哀戚片。林东方让儿子林太吉去邻里家报死,分发丧贴(定要放在人家椅子上),叮嘱他不许说“死”字,就说奶奶老啦,别人都懂。可惜奶奶没过八十,家里只能穿蓝,代表孝顺。
林太吉裤兜里塞着台新手机,那是母亲回家送给他。林太吉心里窃喜得很,他终于体会到邻居家明明只剩两个人却盖十三层楼极致快乐,脸上却只能表示大悲。林太吉知道,在那十三层楼里,从十楼到十三楼都没装修,跟个工地似,大、脏、很多垃圾,不像个家,倒像个真相。他们潦潦草草就好好弄个外墙,搞得富丽堂皇,外国房子似。没人上去过他们家十几层,林太吉上去过,所以他知道,那栋楼荣耀是有瑕疵。相较之下,林太吉手机可是簇新,最新,里里外外都是货真价实,没有丁点冒牌之处。四海八荒年轻人,谁都没有比他更新手机。他恨不得跟所有人视频,跟所有人说:“嘿嘿,新,也就那样。”
2002年,母亲离开家时林太吉才岁半,按说,奶奶才是他最亲人,实际上也是如此。但母亲有钱,至少回来时候看起来是这样,有钱就令人欢迎,令人感到亲,突然间就亲起来,点也不唐突。林太吉拿到新手机,几乎连自己两岁时母亲长什样子都快要想起来。当下他心里只有个念头,就是躲到屋后院跟手机里女朋友视频。大太阳底下,他还戴副母亲送他新墨镜,摆弄来摆弄去,抱怨女朋友脸怎黑乎乎,结果被手机里女朋友臭骂顿。她每个月花不少钱在脸上,就希望看起来更白,像日光灯样白。女朋友说,那你把手机送吧。林太吉嬉皮笑脸说,那你把上衣脱,给看眼。他俩总是那相谈甚欢、其乐融融,虽然林太吉从没见过她真人,但他有她不少照片,这些照片就是爱情。他刚才还在想,怎把那些照片导入新手机。
聊完视频电话,林太吉不慎听到屋里父亲问,再走吗?母亲说,还要想想办法。林太吉猜想母亲也许并没有拿到新身份。虽然她对所有人都说她已经是英国人。听说,拿到身份人,都不会再回来,葬礼也不会回来,天塌下来也不会回来。这样事,林太吉不知道父亲会不会问问清楚,反正他是不会去问,也不知道怎问。他觉得自己是第次见到母亲真人,虽然他已经快十八。母亲真人不错,就那样,跟想差不多。
林太吉也没有亲眼看到父亲母亲说话那个场景。因为这似乎是极反常,反常到让人不好意思面对。2002年到2009年,也就是林太吉十岁以前,他就是没有母亲孩子,这在周遭也并不稀奇。更多孩子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,或者只有母亲、没有父亲。他状况算比较冷门。毕竟女人等男人,那是天经地义。男人等女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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